*(31)梨有负义,人未忘恩
自那以后,斗争会,追浮财之类渐渐远去,随着一茬又一茬的好庄稼,社会安宁了。
偶尔有人也以开玩笑的口吻叫宵“小地主”。宵也会毫不示弱地说:“政府都说我家是革命军人家属!你算球!”他也会像鲁迅说的:“扯大旗做虎皮。包着自己去吓唬别人!”
别说,有时还真管用,同学们的眼里还真流露出羡慕的神色。那时,想参军都不容易了。有人说“梁家因祸得福。”多大点福,自己最清楚。那几十斤慰问米早吃完了,父亲又一病不起,就想吃点水果,哪有钱去买呢?母亲悄悄给宵说了几句……
宵厚着脸皮去到老宅东林凹。
老宅门口有一株大黄梨,是老父亲十五年前亲手种的,正是它的盛果期。满树的大黄梨既甜又香,引得蜜蜂成阵。怕它太大太熟掉下来,就用棕叶把大梨兜起来。人家都说这树梨脆如枣、甜如蜜,虽然说此树为父亲所栽,这馋嘴的儿子总是在以前食梨的季节不期错过,而今它的味道更是只有凭想象了。因为,它现在业已属于前佃户洛艺成家。他划为上中农,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洛艺成听完宵怯生生的述说老父病了想要个梨吃时,他咆哮了:“是叫你来反攻倒算吧!?”
虽然宵听不懂啥叫“反攻倒算”,但“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不观颜而言曰瞽”之类还是敏感的,撒腿就跑。
父亲知道痛骂了妈和宵一场!说他死也不食“嗟来之食!”
母亲说:“那年天干,你不是还免过他的租吗?他老婆的妇科病不是你免费医好的吗?咋给他要个梨就‘反攻倒算’了呢?不给就算了嘛,还拿大帽子压人。”
“人有良心,****都长肋巴骨!”宵很少听见父亲用这种脏话骂人。
说来也许真有因果报应,个把月后,洛老婆难产,当年缺医少药,硬着头皮来求父亲接生,大慨是父亲病得太虚弱,还没听完,就休克过去了,等洛跌跌撞撞回到家里,老婆已大流血而亡,从此也就一蹶不振了。
父亲后来听了,叹气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哎,那天我咋就撑不起来了呢?”
不是人人都忘恩负义,在宵儿时的记忆中,堂哥梁树泽就忠义仁厚。
在沙溪读完初小,考到龙武寺高小,是二哥梁树国转业回来后,在一个涨水天护送宵去的。老师们都说他考得好,但离家有十来里,过两条没桥的河,家里很不放心。住校吧,吃住又咋整?父亲想起了“黄泥湾”梁树泽堂哥家。他的父亲和宵父亲是亲兄弟,据说大伯父死的早,大哥很早就自立了,为人仗义,不怕邪恶,一般人不敢乱招惹他。家在双龙时,来往密切。
当然,人不是有恩于他就会有好报。父亲常讲,同样另一个侄子(隐其名),父亲把他养大、读书、讨老婆,也是个“不长肋巴骨”的东西!到时揭发是更彻底的,为了划清界限,带人来将盖房时放的三个押梁柱的铜钱都当“浮财”刨了立功去!见这些弟兄,视同路人,怕如蚂蝗粘腿。父亲为此长吁短叹。
树泽哥和梁少林哥的大嫂两家,是宵少年饥饿难当时,可以讨碗饭吃而从不羞辱他的亲人。还有一个叫喜少华的,是父亲的干儿子,也是从不歧视他的厚道农民。感恩他们,在大饥饿的62年,父亲饿死在凤仪时,他们也饿得双脚打漂,三步一歇、两步一喘,还是他们从几十里外坚持把老父抬回沙溪老坟坝归宗!天下还有比这更厚的恩泽吗?毕竟仁义是天地的脊梁!好人,任何时候都会有的,不然,天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