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希雨每天五点起床,洗漱一番后五点半出门,六点来到班车点买份早餐,乘两个小时班车驶往“南港”。
南港是存在了几十年的老港口,货物装卸区陈旧而混乱。一些早能用机器代替的活在这里仍旧以人力为主。
一天需工作九个小时,回到都市路的家已近二十二点,睡四五个小时候重复昨天的动作。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南港几乎全是外来人员,上海本地人难觅踪影。不过这也让希雨觉得自在,或许同位异乡客的心绪能让彼此贴的更近。
工作是单调而疲累的装卸货物,船一靠港货车已等在搬运线那端,他们的工作就是将货物由船上挪到车上,什么样的货都有。鞋子玩具、水果日用品。
身体疲惫的叫人忘记时间的存在,往往从上工到脱下工作服之间,感觉只过了一分钟。
但这一分钟已将你所有的精力都抽干抹净。
中午有统一盒饭,犹如喂猪的饲料般,青菜总泛黄,腥味总扑鼻,唯一挑不出毛病的大概就是那颗酱蛋吧。
但即便如此杨希雨还是第一个吃完,食物在舌尖没有滋味,这竟也成为件好事,吃完后看着港口海岸,暗黄色的海面延伸开去。
东海外有什么呢?是日本还是地狱?那一望无际的未来,随着波涛沉没。
他沿着港口护栏缓缓踱步,落下的冬雨细似冰,杨希雨想起自己还活着的意义,意义是什么?无知的安慰说“总有意义的,总有意义的,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但那冠冕堂皇的意义是什么呢?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真的觉得,亭妃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像一艘小船驶离空港,沿看不见的海际线,去往未知的远方。
一声铃响,他回到现实赶往卸货仓库。下一分钟他便背负沉重的货物,周而复始,无休无止,连去思考生存意义的气力都不会有了。
几个月干下来工友之间彼此熟悉,都是没文化的力气人,聊起来都直来直往。杨希雨虽然话不多,但更觉得和他们这群异乡人在一起很热闹。
他喜欢这种热闹,比回到家面对沉闷的床要好得多。
累了一天,有时工友们会去往南港旁的一排小饭店,那些饭店如蚁窝般规模都不大,十到二十人就坐满了。
不过这些店的老板平时都是渔家人,在东海上捕捞现代渔船遗漏的海产,自家烹饪自家赚点小钱。
由于价格便宜,啤酒可口,南港工人很爱光顾。
杨希雨也去了几次,每次去的都是同一家“幼琪海鲜”,招牌和饭店一样廉价。
“幼琪”是这家小女儿的名字,老板一家四口,夫妻俩和连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安幼琪刚满二十,中专毕业后便在家帮忙,同时学习母亲出色的烧菜手艺。
店小但也气氛热络,酒酣耳热中有人唱歌有人说笑,海中捕不完的贝类清炒一下即可上桌,光吃这些就足以消灭一天的疲乏,更别说那些美鱼和啤酒了。
杨希雨喜欢这地方,喜欢听他们天南海北的闲聊,喜欢看他们划拳拼酒,虽然他时常显得格格不入,但这也不妨碍他成为其中一员。
有时忘了时间吃到九点,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陈亭妃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不会给好脸色,希雨通常也不会讲什么,洗过澡后默默上床。
但在十二月,这种情况发生了六次,亭妃看着带醉意的希雨,抢过他正在喝的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