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些人轻轻掠过生存的岁月,悄悄沉入一座平静的坟墓,始终没有懂得生命,也从没有机会看见生命所包含的一切奸狠,狂暴和恐怖,海洋上合陆地上有的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幸福,又或者说,这样受到了命运或大海的鄙弃……我喜欢扬帆远航,但从不急着抛锚……考虑一下,留下来,你将看见,这火会如何炽烈如何纯洁的燃烧……”
他们齐齐怔在那里——被逼正视——他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显出身体的线条,身上就好似挂着可以随时哗哗抖擞落地的肌肉盔甲,宛如大海的铸模铸就的身体,有力而健美,加上成熟沉毅的风度,就显出了逼人的性感,雄性的魅力。
他却又敢于那么暧昧而温情脉脉地诱惑着他们的老大,估计风流倜傥的丁老板碰上他也只有认嫩了。
“你这个——”
老姜头淡淡地扫一眼过去,小榕树马上兴高采烈地接上:“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老说脏话,并非人人都跟你们一样,在猪圈里打滚。”
他们再一次石化过去,吞下那无法择言的怒骂,一时间不无失落和伤心。
然而老姜头的情绪也跟他们差不多,因为小榕树嬉笑着,已不着痕迹地退离了他的磁场的范围。
一时间,他们努力想拼凑他颠沛流离的生平——经历外国征战与无法信赖的民族军队,一条漫漫长途,所有这些历史章节,都写在这一个躯体里。
而老姜头已一本正经地摇头,拱手退到门口,轻描淡写地道:“不坐,不会介意,见多了,总有些人,身上有点落魄学究的味道,他似乎认定,整个世界对他的忧虑皆有同感,必须接受他的劝诫才能从事周到的思考。事实上……”
兆学疚像被撩到尾巴的猴子一样再一次暴跳如雷,但一心堵在前面追着送客,小榕树和柳生懒洋洋地在后面跟着、拥着,伏翼又拖他后腿,不让他自讨没趣。
他们最后才走出船舱,来到外头,那几个靠在船栏上送别,而老姜头的小排舟已经去得如同一个小小的剪影……一人、一篙、一舟。
夜色那么澄丽,几乎没有风,微咸的水汽氤氲,有些轻惘的怅然。轻脆的浪一波接着一波,温柔稍稍压过了活泼。天上有胖月亮透出温润的金黄,它静谧地、均匀地把柔和的光和影撒给了天和海,它们统一地映出一片汪汪的奥蓝,天上轻浅些,海里沉静些,但同样美丽,然而神秘。
兆学疚就在这样的气氛里,渐渐沉静下来,他沉思着,忽然轻而缓地指出:“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我们……”
“他们?”
“是的,老大。他们——阿罗、黑胡子、老姜头和中国海盗、这海、海盗船、阿罗号……所有这一切,他们共同藏着一个秘密。”
这时阿罗机警地跟着一心钻进船舱去躲了——在他看来,安全实在比好奇心重要得多。
小榕树转头去盯着兆学疚,目光森冷,不置可否。
半晌,他的脸色渐渐柔和,他的眉心如同磐石般沉重、也许是忧虑,一贯生动的眉梢冷凝如霜,但眼里有烟,嘴角轻轻上挑,他确实是在笑,声音似乎控制着,轻淡如水。
伏翼能听出来,这其实是小榕树不用任何口技,难得一现的、最本真的声音。
“糖二,我们只觉得有些困惑,到底它是什么,那得由你来发现。也许这片海真的很深奥,很危险,世界也很大,他们有许多能人,连那小家伙都懂很多,可我们只有一个糖二,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妈妈的,你要知道,花去让你读书的钱够养活我们所有人了!要不还像原来那样,你得想法子把你学的一切酸学问,快快变成甜的!我们对你讲的唐吉诃德确实没多大兴趣,我们要的是甜的也可以变成酒的那个糖!问问伏翼或一心他们,他们会告诉你,他们希望你始终是那个最有见识、最有学问的糖二,暂时不行你就得继续学!加紧来学!你要真正的知书晓理,反正你的学问得派得上用场,要让我们听得懂,并且能服人。你的学问要值得信任、可以依赖,在哪里也不能逊色。”
强大的潮水在这一刻的寂静中来得那么迅猛,深沉而又坚定。
兆学疚怔在那里,眼眶多情地泛红,眼看就要扑上去,柳生不高兴地挡过来,伏翼也扯他,提醒道:“老大的肩伤得重,有话说话。”
小榕树手一摆,催促道:“别说废话!我的伤不用你问,说点有用的!”
兆学疚稳了稳神,这并不难,谁都知道其实氛围很沉重,他正色道:“好吧,不过我得扯回远点……从我们迷航开始说起。老大、柳生、伏翼,你们都是弄潮好手,也不是不熟悉航海,我一直在那里兜圈子,但你们都容忍了,我想,这并不是因为你们无条件地信任我的学问见识,你们肯定不止一次地测控过航向,却始终没有发现我有那里做错,对吗?”
——是的,怪异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出现了。
兆学疚在他们悻悻的神色里看到了答案,于是他继续说:“我想,那是因为这是一个被他们放荒了的地方——方才,我一直尽力摆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