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迫引导着去做他们并不擅长的沉思——被逼着放开自己的思绪,放开对未来的幻想,放开对过去的怀念和反思,试着陷入大命运的沉思。
阿罗始终忐忑而藏不住热烈地窥测小榕树,直到一心善意地拉他。
这时,竟是最感性的兆学疚不合时宜地在冷笑,他讥讽地道:“好个罪孽深重的哥哥!犹太哥哥医死了人,得自我放逐,算是一命换一命,还有些公平,然而知识分子站错了立场,将军打败了仗,那就是断送了国运,害得千万人受累受辱,区区的放荒,真是有够轻巧的。”
兆学疚忽然变得急不可耐,咄咄逼人。
伏翼能理解他的急躁,他只好安抚地冲小榕树笑笑,表示一切都好。
敏感的阿罗也有些醒悟了,兆学疚这一路的邪火并不是对自己发的,于是他马上机警地收口,抽身似地往后退了退。
一心忍不住责备地瞪眼,小榕树挑眉,他不喜欢哑谜,伏翼只好站起来,他扎擦着两只大手,似乎很为难,但兆学疚砸的场子一向得由他来圆。
于是他很苦恼地与人商讨:“我哥说话就这样,冲,不过没恶意的,不然……你出来跟我们谈谈,是结子又不是梁子,想法子解解就得了,对吧?”
柳生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心蹦起来,小榕树的脚一点,稳稳地带着椅子转了个半圈,正对着舱门,只有兆学疚仍是一脸激愤的讥讽,眼眸冷冷地向上。
老姜头慢慢地、慢慢地从门口闪身出来,阴影一样沉郁冷凝,他深邃的双眸似乎在兆学疚的脸上闪过,但也仅仅是一闪,即过。
他很上道地把足够的注意力放在老大身上。
“老姜头,嘛事?要打吗?”小榕树懒洋洋地问,对这个深不可测的老姜头,他不得不慎重,但敌意不深,最好能避则避。
老姜头沉静地回答:“不,不打。方才小和尚说了,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我来……”
兆学疚一直保持着那个孤傲的高姿态,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孔雀,却忍不住插话,故意十分夸张:“噢!你是中国人?”
老姜头始终不动声色,但他的话却如同砸到甲板上的鹅卵石:“是,我们是,从骨子到心脏,从头到尾,自始至终。”
兆学疚涨红了脸,孩子一样乱了分寸,尖锐地驳问:“你们是,你们有战舰,有战力,中国在那里受难,你们却在这里放荒!这就是生命力的缩减,贫乏,衰退,放逐。你们生活在别处,被从生活力切除出去了,正在腐烂,而且你对未来的等候越是漫长,这以后也就越没价值。中世纪时有被放逐的愚人船,而你们简直就是一群自我放逐正在腐烂的国际流浪汉!”
老姜头的眼光有些轻浅的厌倦和怜悯,总之,他忽略了他的浮躁,他回身从身后取过来一只木盒子,道:“树老大,我给你送药来了,希望还没凉。还有清洗的、外敷的,绷带,一心,这个你在行,来看看都对吗?”
一心欢呼一声,扑了过去,伏翼自背后抱住了那个因为伤了尊严而要发疯的兆学疚,小榕树的大眼睛轮呀轮,总算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站起来,讪讪地招呼道:“那个,老姜头,你坐坐再去?”
阿罗看不下老姜头所受到的不公平的冷遇,于是忍不住上前一步,灰色的长眼睛里有感激也有仰慕:“不是这样的……你们这位中国船长一直带着手下与他们对抗,战舰开不动,就用木盘和排舟,打得很漂亮。一直到他们主动讲和,战舰岛始终独立自主,医生哥哥自愿去614,我的阿罗号成了受保护的公使,双方才暂时停战的。他们都是有骨气的中国人。”
他们一时默然,小榕树就回头假惺惺地叱骂兀自不知激愤个什么劲的兆学疚,顺便也带上了倒霉的柳生。
“糖二!你发哪门子疯!柳生,你是丧门星还是蒋门神?能不能热情点!不像话!伏翼,你哥真是个糖人儿哪!给他一拳让他安生!”
兆学疚悻悻的,果然不敢再闹腾,柳生的悻悻对准的却是连累人的兆学疚,小榕树就冲老姜头恐怖地赔笑:“瞧瞧!别介意,今天水准差了些,别介意!不信你改天来看!哎,不是逐客,你再坐坐……柳生,还不看座!”
老姜头好不容易才收回了那点子笑意,这是一种奇特而少见的笑,它比一口井还深,来自最深的海底幽深处,它就在那里。
他温和,疲惫,老练的目光落在小榕树生机勃勃的脸上,就显得有些暧昧的专注——
“确实有两个世界并存着,视而不见是愚蠢的……这是个辽阔的梦乡,此刻它比我最贪心的梦想还富有。我希望你知道,这个梦是你激起的。很高兴在一个令人骚乱不安而又十分甜蜜的时刻与你相识……”
约略停顿了一下,心跳声就分外清晰,他的隐忍有千斤之力,小榕树那点吊儿郎当的小流氓气息压得几乎窒息了,她眼里蒙着雾,闪着光,两颊嫣红,委屈而迷惘地抬头,看他,似乎是他被催眠了,他的手抬在空中——
“你不需要表达,如果这让你为难——你是如此独立,你是一缕自由的灵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