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喝啊,喝了再吃!再喂我一个!这蛋黄,也跟鸡肉一个味,老大,这乌龟蛋可以煮上整整一天一夜,蛋白都不会老,你得用嘴把它从皮革一样的蛋壳里给吸出来……龙虾在月圆时最肥美……不过老大,你等下个月好不好,长伤口时吃海鲜不大好。”
血污的上衣完全解下来了,一心照例扔给柳生,柳生明白,这意味着老大要换新衣了,如果没有,自己的就得换下来给他。
但这次不需要,老姜头细心周到,衣服和毯子都备好了,就搭在他们与小榕树之间的枝蔓上,如同一幅有意无意的帷幕。
他显然已经知道小榕树的另一重身份!
柳生的敌对意识在心中默默地化开——警惕他!
……然,这似乎只是他自己一个人警惕的事,一心是不在意的,而小榕树对此也是不在意的。
这时,柳生似乎终于明白了,他们五人一起,同吃同睡,基本上形影不离,而他们竟然一直看不清那么明显的事实,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善于掩饰,(他根本不曾掩饰)也不是他长得很丑陋,(他美丽得近乎危险)而是,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女性意识!
从小到大,只怕他一直就把自己当成了男人,混成了老大,他缺少那方面的自觉,他就天经地义的是条汉子,响当当的好汉。
没有人敢对这一点作一丁点儿的质疑!
柳生苦苦地微笑,这个认知让他啼笑皆非,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整整二十年啊,你如何能让一个用二十年时间打熬出来的好汉,还原成一个女人?
这样想起来,花木兰就显得很荒谬——当了十六年的织女,跨上战马就能在雄性世界里混,混得滴水不漏,不说旁人都是瞎子,她如何过自己哪一关?
她能像他那样,打架骂娘血肉横飞不变色?
她能像他那样,苦练各种攻击之道直至坑蒙拐骗偷赌杀样样精通成为个中翘楚?
她能像他一样,时时事事道义当头而又狠煞霸道网尽人心占尽先机?
她能像他那样,朝朝夕夕和四个男人一起起卧共事冲锋陷阵情同手足?
柳生摇头,不可能,只有一个他。
好吧,即使她也能,那么,而后呢?
代父从军当了十二年的男人,在杀场上纵横拼杀的男人,随便换件旧衣裳又能回复女儿身?
天哪,阴阳人也没这么便当吧!
不然,你来教教我?
没有人能教你。
就有,似乎小榕树也不会稀罕。
是谁说的——冒险的经历是漫长的,往回走则充满了更多的艰难险阻。
老姜头和柳生自在树干的另一侧,有意无意地牵扯着对方,有条不紊地忙活着,他们东扯一根,西连一下,准备在花朗花朗的树荫下弄出个低低的吊床来。
银色的缎带围裹着小榕树姣好的胸部,除此以外,他整个上身都袒露出来了,但一心历来专注,他的眼里只有那渗血的伤口,他一层一层地解开绷带,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又轻又快,小榕树的神色也像这个小和尚一样自然坦率。
他催促道:“后来呢?”
一心的额头微微渗汗,那个伤口比他想象中还严重些,直接贯穿——他得悉心对付——利索地用温盐水清洗、消毒……
“论起快,我们都及不上你,柳生一向盯你,自然能跟得紧些,可糖二哥哥身手差些,伏翼又没救生衣,我怕他照应不来,就和他一起,护着糖二哥哥跳出去。很险,糖二哥哥说,我们要是慢下一步,被沉船的漩涡吸了进去,那就再翻不出来啦!老大你别担心,我知道,我们决不会慢下那一步的!噢,说到我们翻出去了……翻出去后,浪又大海又黑,糖二被整得都懵了,后来,他被浪头裹着狠狠地在礁石上撞了一下,这才撞聪明了,他嚷嚷着告诉我们,这肯定是海盗布的礁石阵,我们不能冲散了,因为只要被冲开哪怕只是一米,我们彼此就成了瞎子和聋子,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对方了,这里又密布着礁石,脑袋碰上石头,在这山一样的浪头中,真碰上了,脑袋也就跟鸡蛋差不多了。我当然知道我们不会碰成烂鸡蛋,于是我们在他的指挥下,手拉手,围抱着一块大大的礁石,人就这样全固定下来了。接下来……”
一心做了个苦脸,叹息道:“老大,你知道的,就是熬呗!幸而我们都是惯经风浪的练家子,糖二哥哥经过军营里的那一段,也还算打熬得……后来,我们终于看到了一条船!”
小榕树不由得全身一震,一心就有些慌,趴到他的肩头前连连吹气,道:“老大,你疼了吗?我再轻点!”
小榕树挥挥手,简洁地指示:“没事,你接着。”
一心于是接着,接着换伤药,也接着往下叙说:
“那只船是条中小型的货船,它完全不受信号灯的误导,似乎也很熟悉航线,因为它能准确地避开了礁石,糖二哥哥就不让我们呼救,他说,这可能是一条惯家贼船。我们一定得小心行事,哪怕碰上了人、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