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目看去,昏沉的夜色中,只有苍茫的海,而不见他描述精细的战舰。
黑胡子的眼睛尽情地燃烧着,一双充满不祥的狂热与悲痛忧郁的眼睛,不由得小榕树不信服,而他却剁了剁脚,大声道:“就在这里啊!我们就在这艘伟大的海盗船上!我的船长,我的年轻的勇士,这艘船将由你来引航作战!”
小榕树一时间木住了,方才乱纷纷地涌到胸口的热血“唰”地退得干干净净,他陡然色变,满腔的热血瞬时就像被激到了冰冷的海水里,而那骚动的念头就像海里的一个泡沫,顷刻就消散了!
这个疯子!自己竟然被他涮了!
他要是个疯子,就应该扔到海里让他清醒清醒;如果是故弄玄虚,就该由自己暴打他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
小榕树失望加上恼火,按捺不住满眼喷火,黑胡子也有些羞愧,而他的嘴角老是下垂,仿佛他吞下的静是苦涩的海水。
他连忙解释道:“这真是艘好船……好得不能再好,因为其实是恐惧使每一种平淡无奇和枯燥无味的行为都承载了新的意义,也就是邪恶的意义。它欺骗你,它愚弄你的时代,我们的时代。你也尽可以嘲弄我,尽情嘲弄任何一个不幸的人,只要你心够狠。那一切有可能变得壮烈的东西,如果沉溺于幸福中会变得多么狭隘!这真是艘好战舰,读过《一千零一夜》吗?不难解释的……你也激动是不是?可它搁浅啦,加上骤然负重,才无法正常起航,而这些年这礁石不断下沉,我测算过……”
小榕树历来得寸进尺,常常不知不觉反客为主,而黑胡子婆婆妈妈的解释又引得他气性大发,加上肚里又添了一海碗的烈性酒在鼓荡,当下张口就恶狠狠地破口大骂:“你测算个屁!你妈妈的!你‘天方夜谭’吧你!你唬你老爷!你干嘛不说这屁大的荒岛就是个鲸鱼背,你们一窝子在上面折腾折腾它就沉下水去,你们这艘废船也就回到海上了!”
黑胡子瞪着眼还想解释……这些糖二都一样,讲起道理来比蟑螂还顽强,对付他们,只能是拳头里出真理!
小榕树暴怒着,举起拳头就扑了过去,人们被他的气势吓到,一时间懵懵懂懂,竟然不敢去阻止他行凶。
但小榕树一时激动过头,倒忘记了自己的肩头还插着一把刀,而黑胡子又比他高大许多,他固然能把他撞翻,但肩头的刀受此一震,又插入了几分,本来被他们小心地止血的伤口又崩裂开来……
小榕树只觉得一时间痛彻心扉,天旋地转,脚下就像踩在海里一样漂浮,下一刻,整个大海铺天盖地而来,把他完全淹没了。
老姜头和柳生同时抢到跟前,只听他晕厥前仍在无限懊恼地骂人:“妈妈的,糖二,我们阴沟里翻了船了……”
柳生不由得就一怔:他这一刻念的是压根不在跟前的糖二……
“莫非兆学疚就是糖二?”
精明敏锐的弯刀船长忍不住这样猜测着——莫不成,关于自己的亲和力还源于另一个人,另一个依稀相似,却又令她时刻惦念无比信赖的人的移情作用?
老姜头的深目中不觉再次泛出了温柔的细浪……没人发觉,这一刻,他的眼神深沉如海,包罗万丈……善恶难辨。
“嘿!你知道海盗的走板子吗?”他悄声问。
柳生没来得及警觉,下一刻,已被他“嘭”的一声踹下了海中!
等惨叫声断,柳生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海里冒头出来的时候,那岛屿上,已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可以安慰他的眼睛——
他们竟然平空消失了!
……海盗的走板子!
被踹下来的只有自己,没有受伤晕迷的小榕树。
柳生不知是懊恼还是愤怒,他惘惘地,似乎在感受着章鱼被断去所有的手足后,又被生生挖去了心脏的无助和孤独,疼痛倒成了其次了。
忍,退回到忍者的忍,他曾从下忍一级一级的忍着修炼过来、熬炼出来……他近乎本能地翻出忍索,握着那黑漆漆的一截刀柄,中心其实是空的,可用来当潜水时的空气筒……忍!
他一路带领他们,在江湖瀚海中纵横搏浪,无畏地冲在最前面——在他其实并不习水性的情况下。
柳生终于可以悟到,他们何以都这么需要他——其实他们都一样,无论外表怎么骁勇善战,然而都缺少他那绝对果敢的内心!
没有他,他们就俨然成了铁皮空心人。
疼痛就像绵延的海浪一样带着沙粒和硬邦邦的海藻猛冲过来。
此时杏黄色的明月已向西斜,海面起一层银雾,远山近岛,都在迷离隐现中,四围清空,万籁无语,只有荡漾的波纹对月闪烁,在此种境地,心中往往微动悲哀,而悲哀是恋爱的变相,悲哀到了极点,一转头就是恋爱的猛热,但惟在过分清寂的环境中,心里的情感,也如外景的玲珑透剔,过于清楚了自己倒害怕起来,所以只是默然以对。
海浪,在夜色中一刻不停地拍打着这个小小的、绝似海盗战舰一样诡异的孤岛,海水荡漾着,而岛屿真个像战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