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忽然一口切下:“风、水尽够了,你快快召唤土和火来吧!”
兆学疚窒住,他错开目光想找个成熟点的人来支援一下,但不但天真的一心,他们几个成年人也都同样热切地盯他,他实在没勇气对他们说不行——迷信别人是一回事,迷信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只好含混地支吾:“试试吧……再看看……”
柳生受不了他们的天真了,连小榕树在内,柳生认为他们的心灵的一大弱点就是总渴望听故事,就算不理会真假,故事里根本就没有未来,故事都是过去的东西。
于是他忍无可忍地给他们泼冷水:“幻想的一个特点是,如果你们继续幻想下去,事态就会变得相当严重了。”
那四个人集体怒视他,柳生不痛不痒,这时,狂风不停地掠过,他们不得不双手抱住船上的固定物固定身体,而兆学疚和伏翼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塞的东西一件件被吹离,四散着飞远。
兆学疚郁闷中又幸灾乐祸,就像是要和风暴比赛似的,他再接再厉地扯着嗓门喊着,声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哈哈……你们没见,伏抠揣了一堆吃的喝的笨啊……我的速写本和笔还在……”
伏翼一如既往地没志气,声音却比兆学疚连贯和响亮:“水壶啊,没淡水怎么活啊!还有吃的,火石也要,还有穿的,不然得冻死……哥哥你呆啊,你这个画痴,你根本就不会导航,在这一带足足兜了半个月的圈圈了,这次我用桨划也不要听你的话了!天啊!我们都会像老鼠一样悲惨地淹死……”
兆学疚微微一笑,眼眸温和地红着,也许是风吹的,也许并不仅仅是风,他实在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他大声道:“伏抠啊,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才会有这些需要……不要害怕,海难也是一种获救,如果我们的小船沉没了,那也只是到了另外一个海洋。”
听到这里,他们不免心里微微一动,他们彼此实在太过熟悉——这一瞬,兆学疚的眼波、声音,似乎都有一种超然的情感——这也许很重要,也许无关紧要。
然,时机实在太过短促——
“……预想世界末日本来就是人类最古老的消遣啊。不过你心里还是信我,还是愿意被我累死的,你一路来拼命抢先跟我唱反调,只是想着有你先嚷出来了,别人就不好再责怪我了,对不对?”
伏翼在风浪中无声地咧嘴而笑,有些害羞,也有些得意,确实是这样的,他很高兴兆学疚总能体会这点那点小小的用心。
或许男人是该深沉含蓄些,但他们始终不太成熟,除了柳生,似乎再没有人愿意把心绪闷着发酵。
这时,一心就想,这伏翼显然是过虑了,他与糖二两个就算要比旁人更亲厚些,可因为老大的关系,谁都会对他好哥哥的过失分外宽容些,他相信是这样的。
他们的感情失控没维持多久,一心也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见解,他们就只能随着小船在澎湃的巨浪中疯狂地颠簸着,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危险。
他们陷入了一个仅仅由咆哮翻腾的泡沫组成的世界,一个不再有上下之分的世界中。
天空和大地都翻腾着咸腥的泡沫,交织成了一体,船一会儿艰难地爬上峰顶,在那里停留不到片刻便又摇摇晃晃地坠入了谷底。
海峰像一个个冷酷的狞笑,巨大的涩水柱不停地撞击上来,把舵早失去了意义,他们五个人不得不互相抱着,才没有被一冲而下。
那风暴听来叫人撕心裂肺,尖叫的大风,几十丈高的浪头在不远处掼来掼去,好像海底要翻上来似的。
这时连小榕树的脸也开始发苦了,他阴着脸,忽然低声地、流利地嘱咐:“要活下去……一心喜欢吃,你可以当它是一锅咸汤,里面煮着无数你吃过的、没吃过的鱼虾龟贝;糖二喜欢风雅,你可以当它是一次考验,你一向认为这些经历比真正的财富更有价值;伏抠你喜欢钱,你可以当它是一锅翡翠汤,翡翠是最贵的玉,有赚头;柳生,你最没趣,可若你不想落后,不管它是什么,你最好都挣下去,挣下去才有可能找到你喜欢的……我们都不能死!这样死得毫无尊严,就像个笑话。”
他们先是怔,而后微笑在他们之间慢慢地流转开来,他们悄悄嘀咕着一个新问题:“那老大呢?你把它当什么?”
小榕树没搭理,忽然一瞪眼,喝道:“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大浪山头一样厚重地拍下来,他们一时间被打懵了,这时,兆学疚还边咳着呛进肺的海水,边断断续续地背诵着拜伦的诗歌:“凡是懦夫……躲避的,我们反而,热烈地寻找,那使衰弱的人,晕厥的,我们反而感到……感到在我们鼓胀的胸中,最深的地方,它的希望,在苏醒,它的精灵,在翱翔!……”
又一个浪冲上来了,五个人中体力最弱的一环就首先“在翱翔”——兆学疚仰面摔飞,跌撞着、喘咳着呼救。
伏翼只来得及拽风筝一样,腾出一手来拉住他的腰带,另一手死死地抱住旗杆,臂上的肌肉纠结隆起,他在苦苦用力。
这时,一条蟒鞭搭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