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道游沅河,冲起大风破大波。
龙车水上浮,荷花车盖罩当头。
有角龙,两条青。无角龙,两条白。
龙车飞上昆仑山,眺望那东西南北方。
精神多飞扬,志趣多飘荡。
太阳下山人怅惘,不想回故乡。
忽然想到水中宫,屋顶鱼鳞壁画龙。
紫贝嵌门柱,真珠饰房栊。
水里如何来嬉戏?乘着白龟逐文鱼。
同你畅游到河边,水花乱飞溅。
你向我拱手,告别向东走。
送你送到南河岸,水波滔滔来欢迎,文鱼对对来作伴——拜拜!”
拜拜,再会!
最后告别的是小花和尚一心。他真诚地告别。他珍惜,但不留恋,人生很长,故事也很长。
而眼下,透过这扇窗户,可以看到那火一发不可收拾地烧将去,罂粟的香毒爆发到最大,而后,它们将熄灭、将消散、决不可救灭了。
癫狂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在最深沉的睡梦中惊醒了,他们在呼吁、在奔走、在哭号,这个世界终于起火了!
关鑫就挤了过来,拎了个酒葫芦,从窗口爬上去,上楼前,他深深、深深地看她,目光里也燃着火,爆炸似的火,炽烈,但注定一闪即逝。
……
悲愤交加的人会顺着蛛丝马迹寻到这里来,人们会举着火把,怒气冲冲地赶来,恨得要把放火的人扒皮剔骨。而他,就在他们寻到的地方,在火箭射出的屋顶上,喝酒。他的身边,还放这那支神力非凡的神弓,箭已经射完了。
铁证如山,一目了然。
最好、最坏的人,统称善恶之神,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他的身份了,更适合的,还有他的归宿——
他将会在晦气最盛的端午正午,被他的乡亲们生生地削下皮来,补辍人皮鼓——不要只是抱怨残忍或愚昧吧,要相信,这也是一种原始而野蛮的荣誉。
人皮鼓补好了,敲起来的时候,总是有些震慑和威严的,原始纯朴的信念总会回来的,因为罂粟烧掉了,它的魔力也总会消散的,人们会渐渐安守于贫困,就像孔夫子说的,君子固穷。青年人的热血也会骚动,然后,他们会渐渐怀想起他们的关家历代寨主们,还有田忌、潘二、甚至椒椒——然而流传得最多的,只怕还是树老大和他的手足们……然后,这些人的故事会渐渐持续神化、完美地流传出去,他们会生生死死、真真实实地感动一些人、煽动一些人,他们会打出去,就在他们的故事里,继续去寻一条新青年的路,成就、更新一种血的传奇……就像他们的先辈一样!就像他们一样!
然后,留下来的,沉淀下来的,沉淀在生活中的,会是那些最淳朴的人们,和平安康总会来临,而人皮鼓终会流转到生活中,从此将会成为边城男女老少皆喜欢的一项民俗活动——贵客来了跳迎宾鼓,逢年过节跳四面鼓,婚家迎娶跳猴儿鼓,丧事祭坛跳老人鼓……土苗鼓将代代相传,辈辈不衰;随着年代久远,花样打法会愈来愈多,为了便于鼓手们切磋鼓技,交流打法,每年五谷丰登的金秋九月九日,传统的苗鼓节将更为隆重。苗鼓节的这一天,四乡的苗民会请出封祭的人皮鼓,抬至跳花跳月坪上,击鼓狂欢,通宵达旦。长者坐在尊位上评判着,回忆着他们的苗鼓岁月;中年鼓手们则各施绝技,闪展腾挪,要比个高低;青年男女们则以鼓为媒,击鼓盘歌传情。有缘者,成双成对踏着皎洁的月光走进密密的丛林……
但这都须是以后的日子了——眼前,孩子被这惊天动地的暴乱闹醒了,哇哇地哭,秋千就轻轻地摇着,哄着,一边到灶下去燃起了灶火……是的,不管烽火如何炽热惨烈,炊烟,决不能断顿——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它……惟愿它袅袅延绵,一脉长存,遥遥飘入那安定美好的永馨未来!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