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学疚朗声而笑,谦让道:“这……”
老头就真个捉了一个肥大的,拎在手里嘎嘎叫着,松松爽爽地道:“拿着拿着,不值什么。”
兆学疚也笑得开朗,这慷慨豪爽的人,不由得人不喜欢,谦让倒显得矫情了。
“哎,倒偏了老哥你的了,要得!你要舍得,一发给我杀了,我回去请请老大他们!”
这时,小舟过来了,老头跳到舟上,鸭子们自然跟随,舟子上、水里密密挨挨的,雪白雪白的漂浮着。他迟疑一下,自怀里抽出了一把刀,兆学疚的笑容凝住了,口中一抿,发出一声杜鹃啼叫,林子里顷刻钻出了十来个劲装汉子,弩箭与枪口无声地统一瞄准了竹叶帽的老头,老头呆住了,强笑道:“糖二先生,看你误会到哪里去了?我取刀子,是要给你杀鸭子……”
兆学疚苦笑,道:“我差点就被你蒙过去了,可是,真正老道的湘西赶鸭人,杀鸭从不用刀见血,只在三岔口上一掰,鸭子就死了,呛血的鸭子才好吃。”
那老头倒也不分辨,只往舟蓬里头一钻,藏了去了。
兆学疚喝道:“出来!你跑不了!”
那十来个汉子蓄势待发,这时,就见舟蓬里慢吞吞地钻出来一个人,大模大样,不可一世地立在舟头。
兆学疚笑得越发苦了,他求饶道:“老大,我晓得方才那个人不是你,你别绕我了。”
小榕树大刺刺地站在那里,冷笑道:“不是我是谁?”
兆学疚沉吟一下,轻声道:“你晓得的,吴秀才是我们黄埔军北伐的首要军阀头子,老大,你别为难我。”
小榕树怒了,只当是受了小弟的挑衅,他冷笑道:“为难你又如何?”
一声未了,兆学疚劈头盖脸的已着了一鞭,兆学疚捂着流血的脸额,回身锐声拦他身后的汉子,“别动手!镇定!他是我们的老大!”
鸭群受惊,嘎嘎叫着,四散而去,小榕树昂然站在那里,仍是冷笑。
兆学疚苦笑:“老大,我晓得伏翼、柳生、一心都在。他们说,内战得你死我活的人都曾经是手足,段叔叔和吴秀才是,吴秀才和校长是,国共两党也是,关二叔和吕子是,田少和关哑是,我们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生活,一起恨,一起爱,我们一同流血,血都流在一道……或许真有一条纽带比手足的纽带还要有力量,我多么想尊重你的信念,尽管我们为不同的利益而战斗,可我们始终是手足,时代会像激流一样过去,内战也会像火焰一样熄灭,而我们呢,我们还会继续存在吗?这一方桃园情义,还会继续存在吗?手足,是不应该随便断的,那不是壮士,那是章鱼,可章鱼是冷血的……一心,还会哭的。”
小榕树显然仍是喜欢听兆学疚长篇大论的,他神色淡淡的,显然还想再听,但兆学疚却显得意兴阑珊,这一阵血腥的冲击,对他打击太大了。
“我也晓得你们一年来走私货运都是托了吴秀才的庇护,才南北畅通无阻,你们有大交情。老大,我是真的累了,你尽可把我打死,我不怨你,可你不能阻止我让他们瞄准舟蓬打个稀烂,你晓得他们都是田少精心训练的好手,只要你不乱动,他们绝对可以把舟蓬打烂,而不伤你一根毫毛。这桃源,很美很残酷,我不知道它会给我什么,梦想、**、幻灭、新的希望,抑或只是简单的停留……你晓得,小弟和军人一样,没有不得已的时候,上峰派我们来,不是作为先头部队,而是特殊斥候,除了侦察,最大的任务是刺杀。”
小榕树下意识地挡在前面,但他的身影十分单薄,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同时避开他,瞄准了舟蓬,就这三四米的距离,刚好在他的鞭长之外,但以枪程却是精确的,于是他有些不悦,也有些焦躁,冷冷地看他,半晌,忽然道:“你怎么晓得吴秀才在这里?”
兆学疚很高兴小榕树愿意讲道理,“这是兵家往来驰聘的必经之地,湘西四周到处都是征战的部队,这些年来,军阀混战,许多部队被打散,之后又有许多部队被解散,这些散兵游勇多拖枪为匪,贵州那边,也有不少,吴秀才南北受敌,要与黄埔决战,必得尽可能地收罗这些散兵游勇。”
“那你晓得,这些流兵都受过军事训练,一旦为匪,就祸害一方,且经历过战场的人往往更加嗜血,更加残忍,也更加狡猾,你见过边城的战事,你亲见的。”
兆学疚就有些踌躇,有些意气萧索:“是的,一个国家,对待老兵的态度,就是对待历史的态度……对待历史的态度,就是对待未来的态度。吴秀才亲身前来,这件事做得确实没错,可是,相对战争结束而言,我多么希望所有的战争本就没有爆发,手足相残,太恐怖了……”
小榕树嗤之以鼻,“呸!你说的是什么孬话!罂粟醉死了你的舌头了?不打你就醉死、窝死在这罂粟园里?不打你晓得哪个是对的、哪个是强的?若果不打一场就算结果,抢在开战之前就灭掉异类,我们哪一个不比你强?还用得着你糖二这类酸文人?要老爷我愿意这么来,你和关哑、吕子能活到跟我小榕树叫阵?死的活的有多值得计较的?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