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离骚
“啪!”
狂乱的骚动中,这一声枪响分外尖锐。
随着这一声,夹裹着烽火与杀意奔袭而来的一队人马中,冲锋在前的一个,喷射着一股猩红的血箭,木桩一样栽倒在城墙前!一时间,这股疯狂的“蝗虫”怔住了,但也只得一瞬,有更多的人挥舞着火把刀枪往城里冲,地雷在城墙前被人踩踏着轰然炸开,火光中,血肉横飞……
这时,就见月色和火光缭乱中,有一人自城楼上站起,抬手举枪,“啪!啪!啪!啪!啪!”——在地雷阵中冲过去的五个,应声而倒,无一幸免。
他的枪口冒着几缕硝烟,他就站在那里,泥雕一样木而狠,远远地看过来,久久不见躲闪,城下也没有人反应过来,给予还击,他们简直被他的敏捷和狠煞惊呆了,他不但弹无虚发,而且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更恐怖的是,他甚至也没有多余的意识形态:开枪,杀人,就似乎是一个用杀来守护的原始图腾。
——伏翼。
他们来到这里,亲历过这里的悲惨和贫困,但他仍看到了纯洁和美丽,他比他任何一个兄弟都更切实地珍惜生活,渴望和平,也就更能务实地体会这平凡和艰难的可贵。他晓得要在这样一个交织着希望和悲哀的地方生存下去,人得挣命到一丝不苟且心痛的程度,那也是纯洁和美好的由来:这里最大的特色,正和他自己一样,这里的人同样忠于自己的家园,对自己的东西,珍惜得近乎吝啬,因为这份珍惜,他们全都是热血男女,热血得冷酷,在生活中如此,在战场上也如此。在这一点上,伏翼与他们是相通的,他并不晓得太深层次的对错,但他晓得,所有的一切,在他的有生之年,它们还是会在他的记忆中得到来生的,一如消逝的烟花,会在当时凝神注目的眼膜之中,留下过往美丽的图影……
这凝固的瞬间,照例友好妩媚的夜色似乎给了这个烽火骤然四起的小小边城一种温柔的安抚和怜悯,火把的火焰不时地留下一道光迹,发出旗帜一样哗啦啦的响声,有一阵子,这是唯一的声音。
火光、刀光、月光、饥饿的狼一样的幽光……混合着狂乱的色彩,他们止步于边城古旧的城墙外,犹如遇到抵抗不得不暂时遏制的狼群。那里,新近有血色刷出的大字:蝗虫!擅入者死!
但血往往更能刺激人疯狂的杀意,这短暂的震慑和犹豫中,山腰又有人马冲杀而下,吕子冷笑一声,随即一抖缰绳,也带了一队人马迎上……枪弹在空中纷飞,马在嘶吼,人在狂叫,烟尘四起,林木折倒,不时有人在冲杀间倒下,两队人在山冲的空地上终于短兵相接,纠缠在了一起。
城门前暂时失去吕子领导的一众就更加惶恐,这时,就有人嘶声喊道:“弟兄们,我们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饱肚子!在这里,谁不是匪?凭什么我们就该安分守己地饿死?历来成王败寇,我们冲啊!”
这饥饿的洪流顷刻间就红了眼,嗷嗷狂叫着冲袭着城墙,枪声缭乱,前面的一桩桩地倒下,随即被后面的踏上,势不可挡地冲进了进去,更多的人倒下了,枪声愈加凌乱密集,火把四扬,砸在竹木茅草的屋子上、门墙上,顷刻就着,哭声、喊声、缭乱的人影,血光不时乍起……
烽火与血光冲混了这本应如画的晨光,天地显得混沌而疯狂,谁也不能预见它会扩张到什么程度,止于什么地方,往昔的忿怨、久怀的希望、你死我活的生存压力——所有的一切全都开始骚动了。
事实上,城池之变,也许永远都是无法抗拒的。
田忌与吕子走马而过,再次腾马相对时,吕子的发鬓散乱,额前横下一道血痕,显得煞气十足,而田忌的胸肩前,也被划下了一道,四目相交时,郁结的恨意毫不掩饰地在眉目间流转。
纠缠着恩和情的恨最折磨人,但一旦经过了岁月的沉郁,又乍经血的冲刷,一切都会变得****、原始,为恨而恨。
这时,身后的两伙人马也冲掩杀近,短兵相接时,就是**裸的白刃见血,野蛮的杀戮,比的就是一个“狠”字。
等田忌反应过来时,他的手下就如同狼口下的奔牛,一点点心慈手软的余地尽够他们吃尽了眼前亏,顷刻间,就已死伤过半了。
田忌的私仇只对准了吕子,但他万没料到,两军对垒时,生死一线竟是如此的残酷且没有丝毫的余地!
吕子嘲讽地笑,笑他的天真,田忌的眼眸里腾腾地染上了火与血,却见四下里一队队人马已飞快地在周遭游走,一个个骄横狠毒的眼神,蔑视凶残的气势,全然是陌生的恶意,要吞噬一切的贪婪,到了这份上,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一群,并不是普通意义上,为了寻求果腹,而像他们一样被世道逼上梁山互相碾轧的兵匪,这是一群异族的豺狼!
他们把他们包围在中间——他们配合着,每一次白刃闪过,奔袭,田忌的身侧就有一人倒下,围击圈越来越小,要不了几个回合,他们就会被绞杀剐尽的!
田忌一咬牙,在马背上冲腾而起,长鞭如电,划过的四项刀剑,尽皆落地,随即又绕上了更多,他们飞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