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摇头晃脑,带头鼓掌,田忌身后的那一群连忙跟着鼓掌,小榕树无奈,眉头皱成了一团,十分不乐,手里也没了烟斗,一时有些无措,一心连忙塞给他一把糖,哄道:“老大老大,你别急,你吃颗糖……”
小榕树不知怎么,就有些软弱,要怎么又不能怎么,就在这时,田忌默默地看着小榕树,忽然,略一抬手,随即就有人抬出那只人皮鼓来,他把人皮鼓翻到完好的那一面,高举起鼓锤,重重地击下——
“咚咚咚咚……”战鼓浑厚沉重,如同大地的心跳,小榕树顿时一窒,他抬头看着无边的苍穹,缭乱的心绪渐渐重新聚拢起来……
田忌萤火虫般的深目发着光,望过来,道:“这是湘西!这里的民族之魂是以土著文化为底流,以楚文化为主流,以巴文化为干流,以汉文化为显流的多元一体地域文化。在这种地域文化里生成铸就的汉子,拥有着家族中正直的美德和过人的胆识,所以我们用不着别人解围突破,我们不怕流血、不怕战斗!这也不是无谓的牺牲!来呀!我来做你的先锋!由你来敲这战鼓!”
田忌交出鼓锤,飞身上马,一抖缰绳,马嘶声长鸣,田忌在马上傲然喝道:“湘西的好男儿们,准备冲锋!”
众人眼睛里闪动着火光,应声如雷。
随着这催人的人皮鼓响,烽火一把一把猎猎而起,刀枪的寒光在空中凛冽,大地在战抖!鼓声一声声,沉闷而直透人心!敲醒每一个沉睡的斗魂!
整座山,山头的关家寨、山腰的先锋、山脚的边城,烽烟一路迅速蔓延开去,山在猎猎而舞!
……
吕子也骑在一匹战马上,率领着被他们称为蝗虫的人马,视线在边城和山上游移着……金钱,权势,豪爽,残酷和快乐,似乎在眼前发出了一种迷人的光辉。他也急不可耐地等待着这最后的一战,或许只有他知道,这一仗,是为何成战!
……
灶下,秋千背着孩子,慢慢地点燃了炊烟……她那淡定的姿势里,你能读出一股与人皮鼓相称的、磅礴的力量来,只听她轻轻地在自言自语:“我毕竟是个女人,我能理解革命,但我不能理解战争。可我晓得,如果有人把看得跟闷萝卜一样贱,那么,革命只能用血来完成。”
……
人影自她的窗口一闪而过,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杜鹃啼叫,随即,城墙各个暗处,啼声清清幽幽地回应着……
……
鼓声渐入人的梦魂中——爷爷,关二银,温暖而睿智的女人,古旧的祭祀,野蛮的仪式,原始的信仰,躲不开的天灾**,饥饿和贫穷,苦闷和压抑……原本他期待着的,乃是不怕让思慕与乡愁来伤害他的心,是使他的眼睛变得更沉着冷静,是从他心灵中解开他被捆绑的翅膀,可是,如今的两个父亲,椒椒夫人……多么尴尬而复杂的存在!但他毕竟不是关二银,如果闭着眼睛逃避,就得准备一辈子都不再醒过来!
关鑫奋力睁开眼睛,不曾剪心的蜡烛的火焰尖刀一般地对着他的眼睛刺来,他眯起眼睛,再睁开时,映入眼帘的是兆学疚那张英俊的书生脸,烛火给他的脸庞渡上了一层金亮,让他总也晒不黑的小白脸多了些凝重的阳光影子,好不好看倒说不上,只是觉得这样与本地人又融合了些,融合的那些,让人觉得感动,没有融合的那些,却让人感到安全,是的,安全。关鑫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一阵轻松,于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这时,阵阵战鼓更加催人,战马声声嘶叫,火把猎猎而舞,兆学疚没办法给他缓冲的时间,只扔过一只酒囊,道:“上马吧,你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关鑫与兆学疚一起,自关家寨中一冲而下,就在山腰时,马一时徘徊不前,任人心焦如灼,只哀声鸣叫。
侧耳捕捉时,不是歌声,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声音正从那幽幽的山坳间,深情地传了出来——维妙维俏得如鬼如魅。
“……椒椒,你不是温顺的牛羊,你是个不怕死的好女子,我不该那样骂你,我晓得你的心……;椒椒,你不是巫女,你是我的好妻子,你待我的心,我全部都晓得,哪怕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那也是你爱我的缘故!不管怎么样,我晓得你的心!椒椒,就算我不爱你也不紧要,我懂得你的好,懂得你的情,我配不起,这世间也没什么配得起的,所以,你落洞吧,就像山鬼那样,不必再留恋这世间,你是最美好的好妹子,你能化作山神,保留住你的心,永远守护这边城关山!”
兆学疚的马在身边,忽然色变,道:“不好,是椒椒姑娘,她有些迷了……这是老大教过她的口技!是她自己在学你的口音在跟她自己说话!”
关鑫也骤然醒悟,这是在魏星阁装山鬼时,小榕树为了蒙骗田忌,的确临时教会了椒椒维妙维俏的口技。
“椒椒,椒椒,椒椒……”
那一叠声的轻唤一声比一声温柔,一声比一声更深情,扣人心弦,能教最坚硬的心软化似水。
她借用他的声音,来唤她自己!
一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