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你会喜欢,不过除了你,这里没有想吃的了。去年山洪过后又来了蝗虫,就那一点幸存下来的稻子啊,怎么不怕虫吃了!当时你不在,秋千就跟你差不多啦!是她想出来的法子,一边坐地收购,一边让我做出来,饿的就可以来吃。那时分上,人命关天,老大就只好应下彻底赔钱坐庄。看,边城这些方圆,竟然没有饿死的!不过就那成担成担的蚂蚱,再好手艺也能吃吐了。”
关鑫和兆学疚的筷子一时间举在这里,半天动弹不得。
这湘西地处湘、鄂、川、黔四省交界之处,崇山峻岭蜿蜒全境,有深邃的洞穴,忽隐忽现的阴河,境内溪河纵横密布。穷乡僻壤,穷山恶水,溶洞幽曲,信息闭塞,官逼民反,天灾**,诸种因由让湘西武陵山区,二十万山民出家为匪,占洞为王,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为匪。
——这是搜罗到得资料,但字面上的东西,有数据、有实例、甚至有对错,但却是没有温度的,看不到血泪和挣扎。世间是广阔的,其中正不乏由别人挥霍出来的适意和舒服,天无绝人之路,不幸的事情总不至于追逼得人无可生活的,然而,人在穷迫到极点的时候,瞬间的**总是能支配他的全身。贫穷与自尊是歃血为盟的拜把弟兄,但最终总有一方会杀死另一方——老关寨主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就在他们面前,他们可以看到,职业,世袭,宗教,组织,时尚以及智慧成全了湘西土匪!
兆学疚就苦笑,混合了与有荣焉的自豪和深深的愧疚,“关哑,客观点,你觉得我们老大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鑫亦苦笑,他不大会说话,就现学了伏翼的客观叙述,迂回表达:“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一面又觉得他是个义薄云天的好人,很多时候,我弄不懂他,常常觉得他是个高深莫测的疯子。”
兆学疚就眉飞色舞,慨然道:“这地方的人住得再远,直径离我们也不会超过三千米,但仍有许多人我未曾见过,可像老大他们,他们似乎认识这里的每个人,他们熟知这上千人生活的小细节,更特别的是,他们关心所有人,管辖、责骂而又保护、照顾着所有人。他们是乱世英雄,用竹竿木头撑着这个可拆可卸的边城,不管这些居民多潦倒,多颓丧,或多迷惘混乱,生活多困顿无助,他们却能坚持敦亲睦邻,因为有人为盗为匪也要让他们活下去!所以,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伏翼,带我回关家寨找老大吧!”
这下不止关鑫,忽然被牵连进来的伏翼也被吓了一跳,呐呐地不知如何回应。
兆学疚激越未过,笑吟吟地道:“伏抠,想蒙我你还早着呢!如果单凭老大的气性,我还真摸不准他的脉,可秋千做了军师,我们一样是有些酸的读书文人,她能没有章法?首先在地理上,也该是关家寨为大本营,其次,关家寨百十年来的名头,能只因为气节而没有自卫的实力?可关鑫接手后挑来几个挑夫,临阵举止,连你们的顽童女人都不如!能人哪里去了?老大手里撰着呢!”
伏翼说不出话来,兆学疚只管一厢情愿地合拢结伙:“关哑,我们就跟他们干吧!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当今世上命运最悲惨的莫过于一头畜生既没有爪子也没有牙齿,却又并不心甘情愿被其他的禽兽所吞噬!我们赶着挑子找打劫的,不就是为了混些土匪来聚兵吗!他们有人,能打的人啊!伏翼,我们诚心投诚,老大肯定能要我们,我是自己人也就不用说了,这关哑,虽然不大会说话,可是黄埔的高材生,你以后跟着多学学,打仗练兵和跟打群架练武功不一样,学问大着呢!”
关鑫自然是乐意的,可伏翼大概是摄于小榕树的威严,讪讪地不好应口,兆学疚就冷笑几声,盯得他没区处,而后恫吓道:“伏抠,你要我发怒是不是?我还对付不了你?老大让你守这里,女人孩子是一心带,你领男人,算是大兵力,这里断断没表面这么安详过活,有什么不好让人发现的机关吧?你不带我寻老大,是要我在这里寻寻你的蛛丝马迹?”
伏翼真个慌了手脚了,连忙嚷道:“一心!别顽了,备好竹篙火,快快吃了,我们回寨去!”
黑夜里,关家寨的城墙门楼上,烽火猎猎,照见刀枪剑影,雄兵严阵以待,第一次并不遮掩,直亮出它的豪迈险壮、赫赫威名下的尚武的实力。
他们一踏入城门,立刻被围了起来,几个人协同上前,随即放倒了一个,五花大绑起来。伏翼和一心又一边一个,拉定了兆学疚,不让他管。
关鑫历来沉得住气,被绑着,也不好挣扎,可等瞧得清楚些,就恼得红了脸了:“关二银,你干什么!我们找树老大,你爱那那去,别来添乱!”
关二银拿班做势,好不威风。
“你个忤逆子!树老大是你随便见的吗?你晓得自己是谁么?八仙桌上摆夜壶,看你也不是盛酒的东西。你老子接待你,尽够有余了!你老子我是关家寨的神兵将军,犯在我手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别显摆。带走,我细细拷审,没准是个奸细。”
众人就推拥着他去了,关鑫简直没气死,巴巴的回来,只落在了他爹手里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