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明明的,照在树林上,都荡起红色的烟雾,那条笛子的声音就像一条银色的带子似的空中飞来飞去。远远的巫舞吹奏着,就如在山里涌出一片神仙草地一样,什么小仙人都有,又有金色的,蓝色的闪闪的星星。田忌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夜的山鬼,但蒲松龄说得最真实的其实是:花面逢迎,世情如鬼。
他的唇边忽然就放出一个无畏的微笑,“唰”的一声,长鞭已经在手。
不知怎么,他忽然就有些羡慕木头,如果他不久就要死了,他也愿意死得像一个火花,他需要一个爆炸,虽然只有极小的声音和极微弱的光亮。
伏翼壮实的身躯自树后闪出……
田忌与关鑫不一样的是,他对这伙人的了解尤为深切,他晓得伏翼的身手,也许在那五个人中,他才是最深不可测的一个。
但似乎田忌也有些高估了他的战斗精神和攻击力了,伏翼一见田忌的鞭子,立刻吓得跳后一步,闪到安全距离,两手摇摇:“误会误会,我不是和你打架的,你晓得的吧,我是……我擅长的是……”
“有钱包打听,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没有你伏翼挖不到得**。可我没钱、也没兴趣雇你。”
“不不不,不要钱,不是,我是说,钱已经有人付过了。”
伏翼等了一下,不见田忌追问那人是谁,于是也愿意把这个先搁一搁,转而道:“那,我要说了,你先把鞭子收起来好不好?”
田忌一笑,干脆地收鞭:“伏抠做生意的口碑一直很好,说传奇故事那是糖二先生的事,我听了真话不会动手。”
伏翼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似乎在酝酿着不知如何开口,忽然他站定,没头没脑地冲口而出:“其实你没有二十二,你今年才二十一,那刚好是个五年一祭的大祭祖日子,于是就叫田祭,你爹又嫌不威风,所以又改了田忌。”
田忌又好气又好笑:“要我改生日?或者你想要我相信,十一岁的孩子真能让十九岁的女人怀孕?”
“哎,这么说吧,其实你原来的生日,是三金子,就是关鑫的。不然你若果是端午出生的,怎么不叫田文?”
这话骤然而来,竟十分刺心:这田文是战国四公子中的孟尝君,正好是端午这天出生,而端午乃一年之中怨气最重的一日,被视为大不吉,据说这天出生的人会克死父母双亲。但田忌却笑,越发见疑——这伏翼实在不似个读书人,出口就引古,这些话莫不是那糖二先生教的?
说完这一句,伏翼怯怯地递给他一个酒葫芦,“秋千让我给你的,她酿的甜酒特别的好喝。”
田忌怔了一下,接过来,伏翼眼光光地看他灌下一口,然后继续道:“那十九岁的细媳妇怀孕了,以这里的风俗,怀私生子是要被沉潭的。于是老关头只好提前给他们成亲。这时你爹就跑来把新娘抢走了,七个月后,细媳妇生下了一个娃娃,田家把这个娃娃送回了关家寨,他就是关鑫,原来叫三金子,后来他出湘后嫌不好听,就把三金合在了一起叫了关鑫。你是第二年才生的,可你娘因为想念你哥,也还有些别的原因,就把你当成你哥,生日也混在了一起。”
田忌和伏翼并肩坐在地上,传喝着芳洌的酒,田忌就苦笑着,极难得地口出野话:“你还是想要我承认,那关二银十一岁就×出个儿子来了?”
伏翼摇头:“我只是说,你其实不是你娘和你爹冲破世俗自由恋爱的结晶。别急啊,这读书人的新词儿,我学的。其实你肯定也晓得些关鑫的事,你想,如果关鑫是你爹的种,你爹能把他抱回去送还给关家?”
田忌要站起来,伏翼连忙拉住:“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不信,我还可以找出证据来,要多少都行……”
“就算我相信了……我要走了。”
“相信了就不该死咬着你哥不放了!还有关家。你娘在被抢前根本不认识你爹,更谈不上两情相悦,你爹仗势欺人的行为是不对的,这梁子是他先结下的,后来也不能怪人家关二银,而且除了这个,你爹还做了不少不地道的事,后才才天怒人怨被烧家灭户的,就像去年的情形一样,如果说,辛亥年你还小,只看到自己家被火烧那一刻的悲惨,那去年你总不小了,去年……你也参与了吧,也因为这个,潘二得记你的恩义,田少,你在其中时,你莫要忘了,你的选择,和当年的关二银是一样的,你无仇可报!”
见他油盐不进,伏翼也急了,一气吐出狠话来,就在伏翼狂风暴雨的指责中,两个人也跳了起来,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牛一样互瞪着。
田忌在他的怒气之上又加了一层伤心,猛烈的忿怒伴随了深深的绝望,两者同时噬着他的心。伏翼一句一句**裸的责难,逼得他无从逃遁,关于他父辈的荣光,被猛然抖落一地残酷的碎屑。
他不是完全没有见过,穷人被生活压扁,深夜跳江自杀,他们的生命里充满着使人悲愤的事实,但在排天的巨浪面前,这只小小的水花,甚至翻不起一点银色的水花;他也不是见过民众的愤怒,那暴威真能使天上飞着的鸟儿也落下来,使啼哭的婴儿也住了声音,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