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走近来,已麻利而轻快地收拾了桌面,端去了残锅,抹去油渍,又给每人发了一条热热的手帕净手,撤去了酒水,重换上了一壶泡得正好的春茶,最后,在桌心摆下了一碟子甜点,微笑地介绍:“送你们一碟甜点,桃园结义。”
桃园结义,真是别具匠心。那是一碟由青豆、红豆和豌豆粉蒸成的甜点,间出了一个青红两色的无极八卦来,上面浇了层野蜂蜜,散发着诱人的清甜。
大家一时间面面相觑——在这个有着故名的地方,故人聚在一起,加上这个菜名的撩拨,他们都不免感触,只怵于小榕树阴沉的脸,不好直言。唯有一心最纯直,眨一下眼睛,把每个人看一轮,最后点着筷子看碟子,黯然有所思,于是兆学疚就加以撩拨道:“小花和尚,你晓得桃园结义的刘关张三兄弟?那民间传颂中,最忠义的好汉关公也曾与他的哥哥分开过!刘备兵败,兄弟皆散,他为护住幼主和嫂子,被迫暂降曹,但始终身在曹营心在汉,最后得到了哥哥刘备的讯息,就立马过五关斩六将,千里奔投;而那猛张飞也在另一处落草,还硬屈关公不义跟他打了好一场!幸而经过这一番离乱,兄弟间的感情才愈见情深义重。就算后来三人也曾分开,各自守关定国,但心始终在一处,共扶汉鼎立于三国之中,生生死死,哪怕辜负了国民,辜负了诸葛亮的老臣心,却再没有离心离德,辜负过当初的桃园结义手足情!”
一心遂落落地道:“我想柳生了。”
兆学疚就笑笑,佯对秋千道:“秋老板,柳生送你什么好处了吧!”
秋千与兆学疚历来配合很好,当下也笑,笑容里却带着含蓄的忧伤:“他送了一份,我们谁都无法拒绝的礼。”
说罢,秋千退出去了,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悬念。
兆学疚就去瞪伏翼,冷不丁小榕树道:“她是丁老板的女人,伏翼拦你,是因为这个,怕你们触了些旧事不好受。你却混冤他藏你的哑同学。”
兆学疚再一次怔住,忽然,他就转过身去看窗外,伏翼知他哭了,于是笨拙地拍拍他的肩背。
没有人说话,沉静得只有风过的声音。
窗台上,凤仙花寂寞地开着,风紧一阵缓一阵来吹来,竹帘子悠悠地晃,外面,湘夫人穿梭在每一桌食客间,沉静地忙碌着。
她身上总有种书卷气带来的娴定的风度,原来的刺和欲都收尽了,整个人柔和地散发着哀愁,沉静地忙碌,微笑,不抢眼,但她营造出来的舒适和温馨无处不在,于是目光渐渐回到她身上,她不经意间,显得那么愁人而动人。
她经过了多少,才磨得如此的气质变化?他们又经历了多少,才重有了这妆园?在这兵匪横行人心离乱的混乱地界,在这连年的天灾**中,要经过多少艰难曲折的生死拼搏,才能重整了这样的秩序?赢得了生机和人心?
兆学疚感觉到深深的失落和遗憾,他恨不能自己从来也没有离开过!那烽火连天壮怀激烈的战场,也不值得离弃了这兄弟手足!
他憋着泪和话,低头抄起调羹,抢先挖一勺递给小榕树,又抢了一心的调羹,挖一勺递过去,而后是伏翼,最后才自己塞下了一勺,直到那甜甜的黏黏的味道洄转于口腔,这才觉得心里宁帖了些。又啜了口涩香的新春茶,兆学疚眼珠子乱转几下,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狡黠和豪爽。
只听他清了清喉咙,放了些声音,道:“老大,你也别怪我着急,你道那关哑怎么会一路急着回来,一回来就急着寻那湘夫人?因为他中了情蛊!这湘夫人在这一带也是有名的神玄,不然见有哪一个女人肯轻易放自己的男人远行?唉,算一算时间,这关哑再不回来,就是个死了。”
小榕树似笑非笑地看他,其实是不无赞赏的,毕竟他只看着窗台上的凤仙,就能猜到了蛇女椒椒在附近——民间以凤仙绝蛇。
“他死就死了,和我们有什么相干!”
伏翼怕他哥尴尬,连忙圆上:“老大的意思是,能解情蛊是秋千,又不是我们弟兄几个,所以与我们不相干。”完了,他又嘟囔一句:“他又不是谁,我们亲亲热热吃不好吗?为啥子要渗生水。”
兆学疚就苦笑,道:“伏翼啊,我记得秋千教过你的,不要把家看得太小,你如今好不容易从妻子扩展到兄弟了,哥哥再教你一篇好不好?《论语颜渊篇》中,司马牛忧心说,人皆有兄弟,我却没有。子夏就劝告他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是好汉就要突破一家一族、一宗一姓的狭隘视野,放眼天下,天下之人皆爱敬之如兄弟。看,我们老大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只要有心,不管是天津三不管,还是湘西三不管,都能建起我们的妆园。当然,如果可以再大一些,大到民族国家,那我们这些同是有心振兴家国的人,又怎么会分彼此,而不是兄弟呢?”
伏翼听得惭而发怔,一心摇头晃脑,小榕树就有些警惕地瞥他一眼,不太乐意了:“少借题发挥!伏翼没什么错,这是乱世,在这乱世中,我们只想在谋生之余,再谋点爱,没想扯这么大。”
兆学疚头一回听小榕树冒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