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音望去,只见他就立在那里,肩和背挺得笔直,头和下巴高高昂起,面对着狂风暴雨和巨浪在号叫!他左手紧握舵柄,右手外伸,紧紧抓着一根缠在他手肘、前臂和腕子上的绳索,这绳索就是连着帆的帆脚索,那索有着极可怕的拉力,直勒入肉里,可他纹丝不动。又有倾盆大雨在狂泻而下,重重地打在他的头上,顺着他的整个脸往下流淌,使他只好眯起眼睛,四面八方都是滚滚的怒涛,汹涌的巨浪,螺旋状的白色浪峰夹着层层泡沫冲入狂风暴雨之中。他一边吼着号子,一边不时中段,不屑地吐着灌进口鼻的雨水,让人看到的,仍是他那轻蔑霸蛮的姿态。
——号子终于汇成了强音,石头上的三个人把自己尽力弯成了三把弓弦,小榕树怪叫着,转着舵柄指挥小船,就如离弦的箭,瞄准了,就杀气腾腾地钻进了白浪心。
这是最险的一招,船如果被卷进了漩涡,那就是死路一条,可浪心往往又是最薄弱的一环,避无可避的时候,它是唯一的缺口。
他们的运气不错,小榕树的技术也算不错,小船再一次在白浪中冒头,他们一步步地拖着、挣着,带着他们的小船爬上去。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凶亡之音出现了——
“老子生长沅河边,不怕官司不怕天,既然光华来顾我,你吃混沌我收钱!”
是潘二!
他自顾自的唱着,根本不打话,独自驾着只小船,仗着风声水势,瞄准了,从上峰就直直地冲撞了过来——
“澎”!
他们的小船结结实实地摔下了滩浪深处,岸上的三个连声都没来得及吱一下,就如三个纸鸢,被大力拽着,重重地摔回到沸腾的江里,扑腾着成了肉饺子。
关鑫先是摔得头晕眼花,陷入水中,待要挣扎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结实的钎索胡乱捆了个结实,他扑腾着,挣扎着,一点点下沉……实在不甘心啊!他这么年青,有的是气力,有的是雄心,满心要改变这个世界,可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先被捆绑住了手脚,卷在生活的激流中。你晓得的,喘过口气来的时候,已经沉到水底,再也浮不起来了。
灭顶的感觉最恐怖,其实也许只有一瞬间,却让人感觉是从生到死那么遥远。关鑫被拉出水面时,激动得要几乎要流泪。
是柳生的危险意识和应变功夫都强些,就在潘二的船撞上来的那一刻,只有他先反应过来,弹出隐刀割断了钎索,然后又飞出忍索,跃回船上。而后,在小榕树的指挥下,用勇力拔着系在揽上的钎索,顺藤摸瓜一样把两个“粽子”拉了回来。
他们几个人都累垮了,像散了骨架,劈了脑袋,瘫在地上沉塌塌的三堆烂泥。可还没等他们缓过劲来,潘二的小船如蛆跗骨一样,也直扎下来。
“轰——轰——轰!”
连二接三,自杀飞船一样持续撞了过来。
小船每一下都似要倒栽着颠覆,又顽强地挺住,在浪心里横着、竖着、侧着、跳着,打转,翻滚,小船在摇晃、呻吟,忽然又令人呕吐地斜冲上水墙,然后悬浮在浪头上不停地颤栗着,这令人恐怖的时刻竟像永无止境似的。再唱不出来也骂不出来了,人的喉咙也因恐惧而痉挛。他们抬起头来望着下一个即将来临的巨浪,在疯狂、绝望的一瞬间,他们等着它来击倒他,困住他并最终把他摧毁,接下来他又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好怕的,他们总能化险为夷,即使自然和人合起来也奈何他不得,他学着记忆中小榕树的样子昂起头,让自己纵情于这疯狂而危险的刺激之中……
关鑫终于仰天骂出了一句,让他们惊喜交加地刮目相看,这一句是比他们谁都要正宗的野骂——
“老子我鸟你个小婊子养的贼老天——”
这是大名赫赫的骂娘滩啊!
就在这一声粗野惨荡的骂声中,他们连人带船,“咕嘟嘟”一个栽翻滚,反而冲出了长滩,跌回了原来的短潭,仍止不住地飞流而下,但这是稍瞬即逝的生机——
那只跟了他们两天两夜,现在停在那里看热闹的船仍在那里,探头探脑地看,冷不丁就见那只疯船以更癫狂的姿态飞摔而下,正转脖子去看时,他们全都一个倒栽摔倒在船板上,他们的船自有生命地跟着下冲,再看时,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船佹上被缠上了一根黑绳子,那绳子绷得死紧,另一端,分明是连在那只疯船中!他们叫骂着,手忙脚乱地去控船,刚有些稳定了下跌之势,上面又来了一艘——
轰!
是撞在身边的船上,可两只船被那条可怖的绳子连在一起,一损俱损,巨大的冲力,再一次摔了满船的人,船佹咯吱咯吱,几乎要折断,连叫骂的功夫都没有,更狠的第二下又来了,定在河底的篙子叭的一声断了,系在岸边的索也断了,然后,那只行凶船兜了几个转,定了定神,又要冲来——
退无可退,下面又是一个急滩。
有人急了,也顾不上江湖道义了,唰地拔了刀子,就去砍那绳子,却被弹了回来,这时就听一个虎生生的嚷了起来:“啊!是柳生的忍索!是我哥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