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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6(1 / 2)

潘大的眼睛也陡然张大——“是你错了……”那声音如雷在他耳边炸响……他错了?他有什么错?

他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从没做过一件欺心的事,他守规矩,守各种规矩,人的,神的,死人的,他相信勤勉和富有,怠惰和贫乏的必然关联性,与此相连的是,富人的懒怠,安逸,和穷人的勤俭刻苦,然而这个人却不但以他那肯定的诅咒,逼他否定这普遍的真理。若果真如他所说,人越做越穷,越守规矩越没用,好人被欺负没好报,那我们这个世界成什么样子了?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他死了……”潘二就不寒而栗,自己如果就这样死了,不就生生用命去证实了他的诅咒吗?不能死,就算……自己就是这样的,看到得也是这样的,也许这些都是一个错误吧,一个极其偶然的错误。到了一个时候,一切都会被修正过来,生活会重新带起它的优美、协调和理性,就像做了一场恶梦之后,当我们睁开眼睛时,世界仍旧是那样的美丽可爱,总会的!

潘大怀着这样的恐惧和安慰,安心了……最后有记忆在回旋……

渔鼓咚咚咚的响着,擂鼓阵阵催着,披着红袍戴着黑面具的老巫跳着傩巫,也踏出声声闷响,哀告祈祷声声入耳,最后是那缭绕着的,永远安详的香火腾出来的细烟……河水在奔流,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叫喊,遥远的雷鸣般的闷响奔腾而来,人如蚁蝼惊恐蹿逃,四面八方有黄色的洪流冲入了永不浑浊的沅水……山洪来了!

就在这永恒悲伤而恐怖的一刻,有人轻轻地合上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

把死人放在岸边岩石的隙缝中,任他风干,这叫岩葬,也是湘西五花八门的葬俗之一。

对这个人,算不上恨,也说不上爱,但它总是个事儿,总是个麻烦。小榕树很焦躁,临去时,瞪一眼有些发抖的兆学疚:“糖二,把衣服穿起来!”

兆学疚有些犹豫,却见关鑫把衣服揭下来甩给他,自己脱下了外衣,蒙在了那老儿的身上。那老儿死后又干瘪收缩了些,就如同一个果核,一件衣服就彻底罩住了他——他深深恨着的,把他唤醒的人,现在给了他一件外衣,让他永远睡去了。

他们沉默地回到船上,小榕树一刻不停地下令:“开船!赶路!”

这个仇,毕竟还是结下了。

而在这沅河上,呆一刻就有一刻的凶险。可是这涉江的水,就不上滩时,也有着防不胜防的急流和数不胜数的岩石暗礁,在黑夜里行船,就是最老练的水手惯家,也得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三挨,仍难防一个不慎,就是个船翻人亡。于是兆学疚就去找小榕树叹气,小榕树狠狠地砸吧着烟斗,终于下令拢岸休息,清晨再行。

连着两天,阴雨绵绵,走走停停,行程愈焦,行得就愈慢。

这天中午,他们刚刚精疲力竭地爬上一个急滩,一个个水淋淋的又累又饥,苦不堪言。而眼看又有乌云压顶,天阴沉的紧切,小榕树总算开了眼,特许靠岸停船,去补充些酒肉衣物。

这一顿吃得心满意足,接着,天也彻底黑沉,雷电交加,瓢泼大雨下了起来,眼看走不成了,他们就把篷子拉得严严实实,拢起被筒要睡个午觉。

“下雨天,在江面春睡,听着雨声,下面流动着水,就如同在摇篮中,听着有些活泼的催眠曲,嘿嘿,哪吒在莲蓬中,还魂前就这么幸福吧!”

话音未落,篷子“哗啦”一声被拉开,冰冷的箭雨杀了进来,兆学疚刚要发怒,就见小榕树比雨还冰还硬的脸,锥子一样的声音砸进来。

“开船!”

兆学疚有些傻眼,关鑫有些迟疑,尽量委婉地提醒:“前面又是上滩,很险很长,急流又多,只怕这样不好过。”

小榕树就冷笑:“本来就不好过,人家加一指头就能灭了你。这两天好冷清,有人给我们清道呢!”

他们就有些惊悚,这时,遥遥地就有一艘船过来。兆学疚就有些失惊:“这两天,一直都是这艘船跟着吗?”

小榕树不答,傲然地昂着头,雨泼刺刺地打在他的脸上,他们就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染上了湘西好汉的神气,极其粗野而躁郁的,时常以轻蔑世间的身段,在眉宇间显着一股骄傲而炽烈的气概。

“赌的就是你的胆!要杀要打,也要你敞亮到这最凶险恶霸的时段来!够胆我们就来拼个死活——”

其他三个本也是血气刚强的人,等不及听到最后,就争抢着,鬼叫着,把船全速冲出,几乎把迎面拢来的那只船撞了个倒栽!

——兆学疚鼓劲的话,通常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人觉得通透又觉得沉郁,然后被煽动的气血才缓缓升起,而后澎湃。可小榕树不一样,他就站在那里,甚至都不用说,就那个轻蔑霸蛮的气概,一下子就会把人撩拨到最高点,气血直接就冲脑障眼,恨不得就此拼了、杀了、死了、活了……好一个狠人!如果兆学疚算是能人,这个人,就只好用一个“狠”字了。

被撞的那船伙,气势汹汹地追了几丈,就赶着到了那个白浪滔滔的滩头,它避其锋头停在一侧,再骂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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