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来啊!”
田忌喝道,但那人似乎早骇得呆了,置若罔闻。他的鞭子够不着只可打在周遭,卷起一阵又一阵的乱火,而那人就在火中央,任那天火撩着周遭的竹木枯草慢慢地围着烧了过去。那火的热浪和灰烬也飘过来,田忌咳着,努力着冲撞靠近,但他一次又一次地被竹木毫不留情地挡了回去。
这时,又有了其他的声响,悉悉索索的,小,但不好忽视,待看时,竟是密密集集的蛇群,似乎漫山遍野的都集来了这里,舍生忘死地正游向火圈,蛇肉的焦香熏得人作呕——那蛇群竟是以自己躯体去压灭火苗!
田忌彻底被震住了——那一路追寻过来的缠绵鬼歌,那可望不可即的景观,那真假莫辨的山鬼故事,那骤然而来的变故,咄咄逼人的雷霆闪电,天火,等死的人,还有那一直被他们土家视为祖先的蛇……所有这些因素一幕一幕妖异诡谲地交织上演,缠绕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再冷静思考,只发疯地想要冲过去,去干涉、参与,就像生死相许的异类恋人一样,要么一起逃出生天,要么一起沦陷毁灭!
忘我间他竟然错开了目力的限制,冲破了始终转不出的竹木之阵!他大喜之下,不敢稍停,随即舞动着蟒鞭,一路扫开燃烧的竹木,在烟火漫漫间强行闯入。
那女子仍持续着那趴伏的姿态,连始终颤抖着的姿态也没有变,就像一直在等待着有情人的救助。田忌只觉得气血翻涌涨满了胸膛,男儿的豪气就是这样溢了满怀,眼下的火海是多么的不足为惧!
他伸手要去拉她,她却死不肯动,似乎骇得傻了。这时,又狠狠地卷来了一阵风来,撩起焰火恶狠狠地扑着烧将过来,田忌情急之下,和身扑上去,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把她严严实实地护住……
怀中娇怯怯的触感是真实的,四下里的烟火缭绕着,热浪一波一波,漫漫的蛇流在压过来、压过来,田忌的手上感觉到了湿意,是那女子在哀哀的哭泣:“小金,走啊……”
这悲伤也是真实的……田忌的心迷乱而悱恻,仿佛陷入了鬼魅的世界,惶惶地想信又不敢信,他抱着她,心里不知怎么就懈了下来。在他心中燃起生平唯一的烈火,并不产生热量,仅仅在他们身旁闪烁金红色的火焰,无限幽雅而缥缈……
这样的流景似乎过了千年,其实只得一瞬。田忌只觉得怀中一轻,看时,那女子已经脱身挣出几米开外,而后又回过头来,对着他盈盈一拜。
田忌连忙站起来,要追过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了手下噪杂的声响,分神间,那女子若受惊的美丽山鬼,蓦地消失在了山林中。
田忌独自站在那里,环视周遭,但见暮鸦缭乱,碧树蒙胧,万籁凄清,四隅寂静。雷电过去了,天火熄灭了,人间还是这样的和平,这样的美丽,这样的温暖堪亲,杂草茸茸,草间荒从垒垒。四周有繁茂阴森的翠竹环抱,回旋流转的雾霭和余灸尚存的焦烟,在这里,便和竹头拖得很长的黑影混合着,融成一体,沉沉地覆盖在墓地上,寥寂而且溟漠。
这时,他的手下打着火把,吵吵嚷嚷着出现了。
“就是鬼打墙,我听我爷爷辈的爷爷辈传下来的秘方:童子尿一撒,鬼打墙的迷阵就冲破啦!”
“都尿了个遍了,尿你个卵啊!”
“童子尿!有没有一个正经人啊!”
“什么味,是肉……蛇!”
“啊——田少!田少在这里!”
田忌默默地把蟒鞭缠回腰间,不忍看那一地的焦蛇,也怕有不识相的犯忌,于是吩咐道:“统统埋了。”
这本就是一片墓地,荒煢累累,磷火凄凄,在这里,似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故事都并不出奇。
回去的路出奇的明晰顺利,水声淙淙引了他们一路,但田忌总疑惑是那女子身上叮当作响的佩环,而他从那女子身上偷解下来的玉笛也失落了,什么也没留下,只似做了一场离奇的春梦,怅然若失,欲罢不能。
而梦其实就是愿望和恐惧交会的地方,如若不能及时遏制,任愿望和恐惧汇合交融,我们就称之为,梦魇。
夜,渐渐的深了,林子里彻宵鸣着不知名的鸟,在柔软的夜色里,像宁帖而甜蜜的催眠歌。狗断续的叫着,像在荒谷间,虽彼此应和,这一声那一声的,寥落得很,只不过虚应故事罢了,世界因为这叫声衬得似乎更辽阔。
田忌的黑披风与夜色互相消融,他面前的那一壶冷茶,已经泡出了幽秘的香味,但他的杯子却被自己失手捏碎了,他又懒得下去换。
这时,远远地,有人徐徐过来了,田忌眨了眨眼睛——既然是深夜来客,那是很值得下去接待一下的。
经过那一番迷迷糊糊的历险,楼下的人都亢奋起来了,尽管扯淡的尽是鬼吹灯——瞎话。
“那个女孩儿水灵啊!十八如花,却落了洞归了山神,张天师着鬼迷,无法可使,谁也没得着,后来,有条赖汉舍不过,硬是把人家从棺材里刨了出来,据说,睡了三夜……送她回去时跌伤了脚,被抓了起来,当然是要杀头的,同情的去骂他,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