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榕树和兆学疚也过来了,他们连忙让开些,兆学疚抬眼扫过一遍,道:“十二个苗家兄弟,一个不少,这个明显不是你们的兄弟装来开玩笑的。柳生,怎么回事?”
柳生放手,不愿开口,于是瞥一眼关鑫,关鑫认命上前:“你们……以为你们要吃死尸……”
那伙苗汉死瞪了他,似乎他是个疯子,关鑫又羞惭又气苦,半晌,才有人缓过来解释道:“门口,方才不是死了一条狗吗?要吃狗肉,谁知他们摔过来这个!”
一时无语,尸臭无声地飘散,而“他”的胸前,仍有被田忌贴胸一枪轰出来的洞口……它的手足机械地挓挲着,一刻未停。
他们忽然想起了田忌的失常:他不是个胆小的人,可见这确实是具尸体,被梯玛的符咒催赶着,带着他们这群假尸体跳了出去,又若无其事地挨了一枪后,压倒在田忌身上,零距离的真实接触才吓退了一路追捕走私如影相缠的田忌。
赶尸,竟然是真有其事;而还魂后的跳尸,近在眼前。
外面的山林里,猫头鹰正长一声短一声地哀叫着。
见气氛有些疑惧凝重,于是兆学疚便笑,他明白恐惧是因为似是而非的距离感,会令人产生无限的猜疑和幻想,说白了就是通过想象,人会自己吓自己,而摊开来说透了,死人有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们不都听说过吗,没什么好怕的,说起赶尸的起源,民间就有书记载道:相传几千年以前,苗族的祖先阿普蚩尤率带兵在黄河边与敌对阵撕杀,直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打完仗要往后方撤退,士兵们把伤兵都抬走后,而死了的人却凄惨地留在了那里,阿普蚩尤看着就红了眼睛,他对身边的阿普军师说:‘我们不能丢下战死在这里的弟兄不管,他们生是我们的勇士,死是我们的英雄!生死也要让这些好弟兄荣归故里啊!’
“阿普军师听了这话也很受感动,于是为了达成蚩尤的心愿,也为了死难的弟兄有家可归,于是就装扮成阿普蚩尤的模样,站在战死的弟兄们的尸首中间,在一阵默念咒语、祷告神灵后,对着那些尸体大声呼喊:‘死难之弟兄们,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勿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
“他们的诚心终于打动了天地神灵,他们让死去的尸体回复了一魂一魄,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一下子听从了召唤,全都站了起来,跟在阿普蚩尤高擎的符节后面,规规矩矩向南跳走。
“一路走山过桥,拐弯遇狗……一共经了三十六难,才算功德圆满回到了湘西故土,于是就有了日后湘西赶尸人的三十六功……
“因是阿普军师所‘司’之法术让大家脱的险,大家自此又把他叫‘老司’;又由于阿普老司最后所用的御敌之实乃‘雾术’,而‘雾’笔画太多难写,于是改写成一个‘巫’”字取而代之。其实,这巫字也是个象形文字:上面一横代表天或者雾,下边一横则代表地,而中间的那一竖就表示‘符节’了;竖的两边各有一个人字,右边那个代表阿普蚩尤,左边那个代表阿普老司——巫,其实就是我们苗家的祖先蚩尤和老司,在生死不忘地守护我们啊!”
话说到这里,兆学疚上前,轻轻地撕去了那尸体上的半截符纸,那机械地挓挲着手足的尸体即刻僵在了那里,再不动了。
“来,他也是你们的兄弟,大家默哀三分钟,算是告别,也是感谢,下午若果不是他,只怕我们都不好脱身。而我们安然脱身了,这也说明蚩尤和老司在守护着我们,我们是有神灵庇护的勇士!”
室内惊惧的气氛被轻易地化解了,他们震动,感动,而后有暖意室内缓缓地流动……小榕树粗粗地朝尸体鞠了半躬,退开,脸上是有些满意的。
“关门,狗要没死透就让他们拖回去,待会出去,把猫头鹰打他几个来,配上干货炖吃!”小榕树吩咐道。
两扇大木门喳喳地关上了,门外,人影趁机一晃一闪,潜了过来。猫头鹰在林间锐声叫着。天色渐渐地黑了。
在这个地方,贼来你开枪打死了他,只要你不追出去当面识破,他的伙伴还是会把尸首拖回去的,你要不晓得这规矩,不留一点余地,那时你便免不了要遭人命官司了。这是湘西人的又一种宽容,也是外人难以理解的一种默契。
人影在外面默契地搜索着,这时,一只猫头鹰低低地掠过,被忙碌着的人厌恶地“嘘”一声,连忙改变了路线,想擦着危楼返回山林——就这在时,一道黑影电闪而至,猫头鹰凄惨的半声就哑在了喉咙里……
门外的人一时不敢稍动,于是门里就传来了一声轻笑和催促:“各位,继续吧。”
再看时,空中乌蒙蒙的冷清,猫头鹰不见了。
一个苗汉从柳生的手上接过那只微温的死鹰,敬佩而又惊惧,外加热切好奇:那甩在半空中的套住飞过的猫头鹰的绳子他藏哪里去了?但他冷硬的木脸和他和老大诡异的关系让他们却步。直到他走开些,那十二个苗汉才又活泛起来,就着原来的半截工序,只把狗换成了猫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