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椅子上垫了草垫,很舒适,碗洗得很干净,茶壶里的倒出来的水又醇又烈,正是慷慨的山里人家待客的奢侈品:泉水冲甜酒——他们似乎进入了一幅道家的画卷中,宁静,悠然,却不真实,不带感**彩,只在每一个细节里蕴含着无限的幽密,引诱着好奇而胆大的过路人——站在外面看,那些山水****,一律是静止的,只有一一走过,才能听见他们在这个春天的美丽和危险。当然,就连这些,事实上也仅仅是一个地方某一瞬间表象的呈现。必定还有更为浩荡,隐秘的故事和纠结,需要他们具有追溯和想像的勇气。而这些,恰恰是浪漫大胆的年轻人富余得随时漫溢的。
就在这时,关鑫隐隐的警觉又开始抬头:他们是否被拽着走得很深了?是否该马上回头?毕竟,在这充斥着神性和魔行的地方,每一段行程,每一个故事,每一颗人心,都能延伸至无限幽深的地方。
关鑫斟酌着用词,要引他着了魔的同伴走开,不料,他的同伴似乎也料到了他的意图,在他开口前就毫不客气地封了他的口:“嘘!听——不管你说什么,你说的能比这唱的还好听吗?”
关鑫被噎个半死,不好发作,只气破了肚皮,而那唱的也着实好听,又远远强似先前所有听到的。她那甜润宛转的音色,拖着又娇又俏又清的野韵,不似人在唱,倒似山间一只会发人声的黄莺在娇啼。
随着歌声,人也从山间冒了出来,走了过来,一个山精似的妹子——不分时世的苗家女子装扮,白裹头、蓝衣、背一个大背篓,更显得她娇小玲珑,青春明媚。先远远见她走路昂首挺胸,天然直俏,天色不影响她,天时不影响她,只要她走过,就是一路阳光一路歌,有水的灵动、山的挺拔。走得近些,又见她的蓝衣上还饰有许多绣花、滚边和系带,样式为镶栏杆的大襟短衣、外束绣花围腰,阔腿长裤,都以天蓝为底色,最打眼的,却还是下面大大方方赤着的一双纤秀的天足。
上尉忍不住就将那半调子的山歌挑侃地唱了过去:“乡里妹子进城来,乡里妹子没鞋穿,何不嫁到我家来,上穿旗袍下穿鞋!”
那女子的眼睛如水晶一样,远远地瞥了过来,只管眼光光地看人——看着,看着,眼光就暖了起来,润了起来,宛如这残冬化春一样。然后,忽然就停在那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那么纵情,那么轻盈而富有朝气,富于感染力,听的人会看着她微笑,而漫山遍野早绿的草,早开的花,特别是破冰奔流的潺潺流水,似乎都感染了她青春的快乐,她就是春天的精灵,它们都陪着她在欢笑,她们的笑声在山里久久回荡着,春天在那一瞬开颜了!
笑着,她舞蹈似地奔了过来。
她脚步不停,嘴里不闲,笑声一停就大大方方地应了回来:“城里伢子你莫笑,我打赤脚好得多,上山能挑百斤担,下河摸得水田螺。”
歌声余音未落,那女子已奔到了他们面前,仿佛放着光,浑身的衣带飘举,动感十足,白裹头下垂出来的两根粗辫儿还一跳一跳的,额上滚下晶莹的汗珠,脸似桃花,白中透润,眉眸溜黑,杏眼含情又含笑,火辣辣的透出一股暖色,胸前青春饱满的曲线剧烈地一起一伏,最迷人的是她在女性的娇媚中等量地糅合着一种不可抑制的野性,令人感到一种生动而不可捉摸魅力。
她就那么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人,须臾又有点羞涩,低头蹭了蹭赤足,又暖又甜地抿嘴一笑,一转身,去放背篓,说的话又爱娇又贴心,就像他们中的一个是她最最亲爱的久别情人,而她只有喜,没有怨。
“我带回来一只乌鸡,我给你们炖鸡吃!”
那女子捉了“咯咯”叫的乌鸡,收拾了东西就奔向溪涧,她的脚步轻盈灵动,无不显示着主人的热情和好心情,就如同一头春天里到草地撒欢的小鹿。
两个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艳福和奇遇弄懵了,就像进了仙境的书生刘阮或在梦中流连的襄王,被桃色的云彩光环笼罩得晕陶陶云里雾里,却又舍不得醒过来。
上尉曾是情场上过来的多情人,自然懂得那女子浑身光彩的意味,于是对关鑫不无羡慕:“兄弟,你有福啊。不过口风太紧了吧!”
关鑫嗡嗡的,舍不得否认,黑脸红着,心跳如鼓,不知怎么心里就浮起了一张脸,那是惟一一张,也是最珍贵的一张,印在他心中的,异性的脸。她的笑容没有眼前这美丽生动的女子的青春与光彩,却慰籍了他所有离开故乡的日日夜夜。那张脸总在他寂寞脆弱时,一次又一次在他眼前闪闪烁烁,那张脸苍白,娴静,温暖,怜悯而温柔地微笑着,只有灵魂会这么笑。
于是关鑫的心慢慢宁帖下来,渐渐恢复了原有的频率。他淡然摇头:“不是我,我不认识她。”
“啪”的一声静物落地的闷响打断了关鑫柔软的思绪,他抬起微长的豹眼,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失惊的桃花脸,一个盛满鸡肉的木钵跌在她的脚下,鸡肉倾洒一地,另用小碗装着的鸡血也颠了出来扣在地上,一地狼藉。
“难不成是我让她一见钟情?”
听了这句话,关鑫忍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