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悲伤混乱之下,已错过了逃脱的时机,眼见田中龙一一步一步地走近来,小猫一下一下地撰紧了斧头。
田中龙一似对小猫乍毛儿的态度视而不见,上前,亲自解衣,覆上秋老虎的头脸儿,悠然道:“我们日本人,也是尊重死者的。”
小猫差不多就是个没有多少脑筋儿的粗人,只一味儿地尊秋老大的指令,眼下没了老大,也就等于没了主心骨儿,明知不能,但却被田中龙一的这一举动和这句话儿弄得宽松了点儿。不料田中龙一又接着道:“……虽然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小猫像被针儿扎了一下,斧头一扬脱手朝田中龙一飞出,怒道:“你他妈不许胡说!滚!”
田中龙一悠然地侧身避开,身后的武士随即一拥而上,小猫没了依仗的武器,只有死挨的分儿。田中龙一看着,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是满意的:这毛小猫简单得一行可感一言可怒,让人玩转情绪简直是易如反掌,倒省了自己的好些儿口舌。于是田中龙一挥挥手,示意手下停手,小猫就着挨打的姿势,怒视着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田中龙一同情地看着他,怜悯地道:“别怪我,我只是想打醒你,你认贼作父,有比这更荒唐的吗?而且事实就在眼前仍不肯去面对,你说,你该不该打?”
小猫扯着嗓子尽力嚷道:“放你娘的狗屁!他没有,他不是……”激动之下,扯到心肺,气儿不顺只好拼命咳嗽,田中龙一愉悦地看着,道:“好,他不是,他的确不是,你跟他这么多年,很了解他对不对?他野心不大,也不够狠毒,杀人放火断断做不出来,不然也容不了小榕树那小混蛋如此猖狂对不对?”
小猫轻轻地咳嗽着,疲倦地闭上眼睛,虚弱地道:“要杀要剐,猫爷不皱眉,甭废话儿……”
田中龙一不理他,接着道:“当然不是他,是他的女儿,秋千。”
小猫莜地睁开眼睛,而后又冷笑,道:“小东洋儿,别在这里胡鬼了,要动手就动手,猫爷吃这碗儿饭就能料到有这一天儿!是谁不是谁猫爷早不计较了!”
田中龙一道:“我偏想让你做个明白鬼。”
小猫早杜绝了生念,当下冷哼一声,再不反抗了。
田中龙一道:“据我所知,在妓院里,为男性服务的男性杂役,被鄙称为大茶壶,这类人的社会地位甚至比不上乞丐,而且一旦从事此行,连子女都抬不起头来。他是个认命的人,可他的女儿不是。”田中龙一道:“想不到吧,那个十七岁的黄毛丫头。”
小猫下意识地反驳:“你胡说,秋千早死在火里了。”
田中龙一笑了:“那样标志聪敏的人,是不会这么轻易闹场事故就死的,那样容易地死了,岂不是枉费天工吗!你道为什么秋老虎从那场宴会后,病会忽然加重吗?因为他在宴会上见到了自己本已经死在火场里的女儿!他是个聪明人,自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而他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爱女儿,同样也爱他的手足,你想,一旦让你知道家破人亡的那把火是他的女儿放的,你会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足找自己的女儿报仇,只好自背了这个黑锅儿。无惧死亡,是我们大日本武士道的精神,而你们中国人,特别是混混儿,是不会懂得死这个高贵的荣光的,你们只讲究苟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他非要一心求死,女人嘛,总是带着赢的憧憬自杀的,男人则是因为看不到赢的希望所以才自杀。就像你现在一样。”
小猫再一次暴怒而奋起,然而确实可怜得很,他连驳骂回去的语言都贫乏欠缺,于是只好重复:“你放你娘的臭屁!”
他尽捱得打,当下横下一条心,只死盯了田中龙一的脸去,然而,他始终冲不到跟前,田中龙一施施然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那种让人发疯的鄙夷而残忍的笑,看他挨打——他渐渐迷乱,气血封脑,麻木地感觉到疼痛,无数个胳膊腿身躯在他周遭夹撞纠缠挥舞,他本能地拳打脚踢,也被拳打脚踢,他激烈猛烈地冲撞,他被拖倒在地,他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又互相冲撞殴打,他大声叫骂着,也听到别人的叫骂,于是愈加亢奋,扯开破锣把莲花落儿唱得断断续续的,直到他再次摔倒在地,来不及爬起,无数只拳脚千军万马似地踏过来踏过去——他再没有余力爬起来,估算着,自己大概是没一处儿完好的皮肉了……而田中龙一端下身去,仍旧是那抹残忍而鄙夷的笑,又多了些儿愉悦,小猫整张脸都被血污糊住了,他兀自对眼前的鞋子吐着血沫儿,田中龙一也知此类混混儿是死硬,并不与他争这个胜负,也不被激怒而继续打,只道:“够了么?你就像绝望的野狗一样勇敢……因为你失去了你的整个人生,现在只是留条命而已。可你照样对社会没有任何贡献,活着也没有价值,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只是浪费粮食和资源。我要是你,我要像你这么无能无知,完全是无脑作来的悲惨,我就会把自己的脑子硬生生地挖出来,活生生地吃下去,好让胃来思考!不过,你还是可以像野狗一样癞活着,只要你愿意。我让人打你一顿,才符合了你的自虐心理,就算是对同仇者额外的恩惠,不懂仇的人也不配说恩,你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