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学疚手一摸,才知道自己哭包了,于是随手擦擦,苦笑道:“老大,你是我们老大,我们有事儿只好对你哭啊,不然,像丁老板,他伤心了,不对你哭,你也不知道,不是渐渐隔膜了吗?”
小榕树恨得要死,但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兆学疚就垂下脑袋,放柔身段,款款道来:“老大,老大……我实在是难受得很,我知道你决断狠绝,做事儿利落,然而这是人心,是人情,值得迂回纠结的。老大,我知道,戴门子、丁老板他们肯定教过你管仲的给取之道,管鲍之交,也是这样过来的呀!发生了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儿,也不愿抹杀了情分儿,逼得我们就不得不经历这五个阶段……”
小榕树开始焦躁——但只要有情绪,就是好的,他实在太像一个老练世故的孩子,未染情愫,所以无情而本能。幸而他好学,因为无染学就见精,这是极好的。兆学疚连忙给一心一个眼色儿,一心就跑去取雪茄——兆学疚觉不觉里就特别爱宠着他,或许就是想要那温情始终暖着他,不教他陷入幼兽的孤绝冷傲中,这一点,他与一片佛心的一心,倒是一致的。
柳生想躺下睡觉,又不太敢,于是寻些个阴影,靠在那里,似睡非睡。
“老大,就像这样儿,一开始,我们否认——不然以你的聪明机警,不会发现不了伏翼动机不纯、来历不明,但是我们否认;然后是愤怒,所以你才恨不得杀了我们,又迁怒于柳生;然后,我们喝酒、夜谈、打赌、设局,你久久狠不下心来真正处理、追究,这是纠结;再然后,他还是走了,我们输了,我哭了,这是沮丧;现在,只差最后一个阶段,我们就能从这件事儿中挣出来啦。”
小榕树自烟雾中冷冷地翻了一个黑沉沉的白眼儿,兆学疚毅然道:“最后一个阶段,就是接受。”
小榕树气得手都抖了,一心又亲热地挨着他,兆学疚白着脸迎着他,他就亮出刀刃,看着上面的寒光,气到狠时也不动气儿,只淡淡地道:“我现在做了你,你也接受?”
兆学疚怔一下,而后轻轻地道:“我先否认。”
小榕树沉着脸,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只是眼睛实在大,眯起来也不缝儿,只似利剪一样,寒煞人。兆学疚不能躲,而朦胧的光影中,又有一双阴郁灼热的眼睛在照着,一心很无聊地玩着秋花儿。兆学疚把心儿一横,干脆扑上去,冒失然而小心地抱住小榕树的手腕,道:“老大,我还想要你的刀!”
说完,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只报这一声儿,不算偷袭,小榕树就不能认真。他要的就是这夹缠不清,当下急急忙忙地去撸衣袖,解刀,小榕树果然急了,挣了几下,一脚把兆学疚远远踹开,撞到墙角,磕出个包儿来,兆学疚捂着额角,一面叫疼,一面纠缠,又坏心眼地招呼一心:“一心,老大跟我们玩儿呢!”一心摩拳擦掌,小榕树被缠得又火又急,竟然也喘了,多是气燥的,又怕失了身份儿,咬咬牙,也不等他再来缠,手腕一抖,刀刃就脱手飞出,险险擦着兆学疚的肩头插入了墙中。兆学疚怔一下,伸手去拔了拔,当然拔不动,他也不勉强,带着一心,噼里啪啦地鼓掌喝彩:“老大好身手!好准头!好力道!”
小榕树被这杂七杂八的一顿儿缠得头大,要认真也实在没意思,于是把被儿一卷,将身放到,喝一声:“睡觉!”
兆学疚跟着一心连忙答应,躺下时,就递了个眼色与柳生,偷笑着,嘴里说的却是:“柳生,记得关窗,老大顶着风口儿,金风也襂人呢!”
外面,金风果然渐渐见萧瑟,掠过院去、赶过街头,那寂寂的黄叶坠地声息,就如同夜行人的心跳,自己听来惊心吊魄,然而别人,也只是梦呓中的秋凉,留心寻它,倒郁结了自个儿……
绸缎庄里,一幅幅娇软细滑的绸缎布匹在一双纤美白皙的手下滑过,相映美丽。
黄千珊极爱惜她的手,也只有在抚过这美丽的布料时,她才会脱下手套,用肌肤去感受丝儿的冰、锦儿的暖、绸儿的细、缎儿的滑、布儿的经纬、绵儿的烫贴……加上入眼抖落的五彩繁花儿,双十女子的芳华尽在其中,尽谙骄傲和娇媚之韵儿。
此时,黄千珊选下的是一幅火一样耀眼的红缎儿,那是一种比她任何一袭长裙都要夺目的颜色,是嫁衣的红。
后天,即是她的佳期。
走出绸缎庄,她看见一群人拳脚挥舞,在围殴一个乞丐,黄千珊心烦,上前管事儿。
那小领头十分听话,一见黄千珊,立刻换了张笑脸,让小弟们暂停群殴,上前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原来是二姑奶奶!”
黄千珊怒道:“谁是你姑奶奶!”
那老汉子一听,连忙把脸儿抹一把,好抹去那残余的戾气儿,又递上一张慈眉善目的笑脸儿凑到跟前,道:“姑奶奶,您仔细瞧瞧,我是西贝呀!树老大、伏翼哥哥,底下的西贝,您是……我们老大的姨,也是伏翼哥哥的媳妇儿,当然是我们的姑奶奶。”
言罢,西贝领上一干小弟齐声道:“姑奶奶好!”
黄千珊又是笑又是羞,飞红了脸儿避了避,淬道:“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