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酊接过来:“柴刀吗?倒有点出奇了……”
兆学疚不答,又连二接三从柴中抽出几把刀放在地上,细看时,竟是屠户用的砍刀、剃骨刀、削肉刀一应俱全。
兆学疚道:“这才是黄家窖的出奇处。”
兰酊惊疑道:“这个……做什么用?”
兆学疚道:“据说是震慑,压邪。老实说,我也是不信的,可我也真不知道。幼时跟嫂娘在一起,那里都不用忌讳,对于规矩,嫂娘是敬,然而不畏,也常带我来窖中玩,可惟独她烧窖成轴时从不让人出入。”
兰酊仍在沉思,兆学疚鼓起勇气,道:“我虽不知我嫂娘的用处,可眼下我要它却是有些用处……兰酊,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好吗?”
兰酊一怔,当下坚定地摇头:“不……”
兆学疚踌躇半晌,脸色发白,想说什么,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兰酊也不问他,忐忑中,两人在柴堆前坐下。
兆学疚没话找话,道:“真可恨,你送我的怀表被弄碎了。”
兰酊有点好笑,道:“你当初不是不怎么喜欢这怀表吗?”
兆学疚有点不好意思了:“被你看出来了?不是不喜欢这怀表,是想起了一件旧事儿。嘿嘿,我出洋前,我曹老哥给了我一支枪,让我防身,而我却看上了他的怀表,要换,他却不肯,还对我说,切不可用枪换怀表,不然,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喜欢的女人背叛了你,要跟别人私奔,而你没有了枪,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表,说:你们相好多长时间了?就像……我大哥那样儿。”
说完兆学疚兀自好笑,兰酊却没声儿,兆学疚一怔,却见兰酊白着脸只是不做声。兆学疚嗫嚅道:“兰酊……”
兰酊问:“后来呢?”
兆学疚一怔,随即道:“我自小脾气就倔,硬是赌气要了怀表,可出洋后第一件事却是千方百计去学了枪械制造。”
兰酊叹气笑道:“看来曹老的话对你还是有影响的。”
兆学疚脸上一红,道:“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儿,后来我就明白了我大哥,也理解了我嫂娘。那时,黄家掌握了制作的秘密和手艺,而我家又有龙尊的藏宝图,据说,龙尊上的龙纹其实就是浅绛紫,埋在地下,不见天日,自然可以常保色泽,然而,一旦面世,自然与空气、水分发生氧化,龙尊上的图案就会褪色破残,这时,需得有名手在旧的轴胎上画下新的龙图,方能还原龙尊的原貌——其实他们的亲事一开始也像我和黄家二小姐一样,是为了龙尊。后来,我大哥却爱上了嫂娘,我嫂娘是一个,让人不得不爱的奇女子。”兆学疚红着脸鼓起勇气加了一句:“……就像你一样。”
兰酊怔了,脸红了又白,道:“我怎么能跟慕容夫人相比!”
兆学疚双目晶亮,道:“怎么不能?你们身上都有着让男人也汗颜的侠气和勇气,自有担当。”
兰酊只怔怔的似是痴了过去,兆学疚也自不好意思,于是道:“我嫂娘走后,又回来过一次,我如今才串联起来,才明白那是因为她的孩儿被劫,她不肯让丈夫违背诺言重涉江湖,于是只身回来……”
兆学疚不肯在嫂娘身上用“偷”字,于是犹豫了一下,道:“……取那龙尊的地图。其实只要她开口,我大哥一定会给她的,可她却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只等大哥把图送给纳兰王爷后,才冒着危险从高手如云的王府中盗来。后来,据说她如愿救了自己的孩儿,可自己却是没有回来。纳兰王府,宗社党,太可恶了!”
兆学疚自恨恨的,不防兰酊却变了颜色,怔了半晌,道:“兆少,你不该把你嫂娘的死归在纳兰家,其实真正的凶手是那日本的忍,他们在纳兰王府错身而过时,到底不甘心,在你嫂娘身上下了慢性毒药。这件事不算秘密,你问你的兄弟伏翼便知。”
兆学疚一怔,刚想开口发问,却见兰酊不自然地转过脸,于是兆学疚便硬生生地吞下了疑问,低声道:“好的。”
又停了半晌,兆学疚道:“……不用问,我相信你。”
兆学疚只怔怔地看着兰酊的侧脸,手中那只小手早变得冰凉湿润,兰酊要抽出手,兆学疚双手握着,难受得要哭了出来,兰酊又自心软,叹了口气,主动开言道:“你后来就离开了天津卫,因而对那一段梨园旧事不甚明了。”
兆学疚一怔,脑中随即闪过丁佼和纳兰小王爷的身影,却想不通嫂娘怎么会和梨园中人扯上了关系。当下耐着性子听兰酊道:“你嫂娘当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她自知中了毒后,却不动声色,就写了一本名为《四郎大喜》的京剧剧本,据说……佳绝!而这剧本自交给了戴门子,后来,这《四郎大喜》就被丁佼作为进身之资,投到了日租界第一坤角:柳妆娘的身下为徒。”
兰酊见兆学疚神色泛泛,料想他不懂京剧,于是进一步解说道:“早期京剧的重要特点之一,是男性对这一剧种的绝对垄断。从编剧、演员到乐师、化妆师,直至剧场内的观众,无一不是男人。旦角也多由男演员反串。约在同光交替之际,上海、天津的租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