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龙一似乎修养不错,脸色不变,只道:“二小姐,两个轴胎都送了出去,只剩下最后一个,不知二小姐有何打算?田中龙一对二小姐你,对仿龙尊都很是仰慕,只求二小姐能给我一个机会。”
黄千珊丝毫不假以辞色,傲然道:“你还未够格儿!”
田中龙一涵养再好也忍不住色变,跟在他身后的小胡子更是忍不住半拔了挎刀,而曹景总算有个机会炫耀一下他的出枪速度——他的枪后发先至,已顶在了田中龙一的脑门上,毫不客气地道:“田中先生,这里是日租界,论理儿我不该插手,可这仿龙尊和二小姐是段执政交代下来要重点保护的对象,我自然不敢有丝毫差错,请田中先生体谅,万事不要让大家伤了和气。”
田中龙一喝止了小胡子,曹景也干脆地收枪,田中龙一曼声道:“二小姐,这做人,是有底线的。”
黄千珊傲然道:“是有,可得看线在谁的手中!”
说完,再不看田中龙一一伙一眼,身形一动,那潋滟的裙裾一荡,已飘上了阶上,小下巴一扬,黄千珊娇声喝道:“开门做生意呢,看货的请进来,别的都走开!老秋,你也不让你的小弟做事儿!”
那田中龙一无法对黄千珊发作,阴冷的目光只朝伏翼这边扫了过来,伏翼吃吓,可他身边的两位哥哥却只当那蛇一样的目光是空气,于是伏翼胆气也自也壮了些,不再畏缩,只用力抱好了轴胎。
兆学疚看那田中龙一吃憋心里自是说不出的痛快,瞧黄千珊也自觉得顺眼了许多,他拉拉伏翼道:“真解气儿,她做你的媳妇儿倒也不错!”
而小榕树阴着脸,仍为那“无故”搭出去的一笔赔偿费而恼怒,看这门前宾客盈门,心里又妒又酸,道:“真看不出,这卖假货的生意倒好。”
兆学疚不欲与他长篇大论地解释浅绛紫陶瓷的价值,但他也明白自己将继丁佼、西贝、甚至是乌嫂之后,将成为这树老大传业授道解惑的新师爷,需得尽心,时时事事僻些道理来,拓宽这老大的见识心胸才是,于是他斟酌着随口道:“这天津卫的租界住的都是各国官员、商人,这些人多喜欢购买中国古董回国送礼,一些中**阀、富商也喜欢买些书籍、古玩、字画以抬高自己的身份,所以这大罗天的古玩市场肯定会兴旺起来。”
小榕树听了,自在心内踌躇道:“那杂耍剧院一开门就触了个大霉头,估计以后也好不到那里去,就算忘了这茬儿,怕也难争得过那丁戏子的戏园子,且再好也只是窝里斗,没多大意思,不如就此改了行,也淘些古玩来卖,同行的也就黄家那丫头片子,要做手脚也放得开手脚了!”当下小榕树打定了主意,道:“我们也开一个古玩店!”
小榕树素来雷厉风行,主意一定,只消一个上午,名为“无价宝”的古玩店便在杂耍剧院的地盘上僻了出来,里面尽胡乱捣鼓了一些三不管里作碰瓷的货堆着出售。
兆学疚和伏翼比不得小榕树,一夜劳累仍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当下忙讨了看店的活,只在门可罗雀的店里打瞌睡养神。小榕树再三视察,情况仍是没有改观,不由得焦躁,兆学疚有点幸灾乐祸,道:“那里是小弟不用心,可这一屋子假货,真有羊牯上门,也自哄不过去啊!”
小榕树生嗔,眼珠子凶扎扎地一轮,就逼上一步道:“那我们就弄个真货在里面掺着便是!你也自是个安眉带眼的人,直要人说出来!把我娘给你的龙图拿出来!”
兆学疚没料到烘起来的火星儿会蹦到自个儿身上,心里叫苦不达,却又不敢不与,于是不得不拿了出来,悻悻地塞在了角落,小榕树眼角往伏翼一扫,伏翼忙站起来道:“我的那个轴胎也放这里,决不敢藏私。”
兆学疚再不敢烘火,只胡乱哄道:“古玩行业,三年不开市,开市吃三年。不能急的。”
这话他自己也是不信,可小榕树走后,真有人进来了,可惜既当不得羊牯也不是棒槌,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和尚,一身灰扑扑的黄布直缀、芒鞋,圆圆的光脑袋点了戒疤,黑黑的脸蛋上长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只是颇有些木呼呼的,显得憨实,不比小榕树的轮子一样乱翻吓人。他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那姿态却又是大方而坦率的,仿佛进了自家的佛门——只见他一伸手,就捏下来一张手绢儿瞧着,伏翼也没太在意,只随口问:“小和尚,干吗呢?”再一看,伏翼的瞌睡虫全吓飞了——那小和尚手上拿着的赫然是兆学疚的龙图!伏翼怕他扯了,小心翼翼地靠近,哄道:“小和尚,那个,很贵的,你买不起,快放下。”
小和尚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一听这话,倒鳔上了,小脑袋一扬,骄傲地道:“我当然买得起,我有很多钱!”
伏翼疑惑,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小和尚探手入怀,掏了半晌,拳头团着拿了出来,放在伏翼的掌上,十分不舍地撒开,伏翼只觉得手上一沉、温呼呼的贴着小和尚的体温,是珠子大小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掌上,这时兆学疚也过来了,伏翼有点踌躇:这是珠子?金子?可这龙图能卖吗?那小和尚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拳头,伏翼的掌上,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