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柏里接受抢救的时候,汪清雨连湿透的衣服都没心思换,就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焦急等待。
体力严重透支,睡眠严重缺乏,营养严重不良,体温严重流失,她却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仿佛丝毫感受不到痛苦,偶尔连她自己都会对此啧啧惊奇。
在这个时候,恐怕汪清雨的本能也不会允许她倒下吧?
一路上,她和崔维落之间一个字的交流都没有,之后他终于耐不住,走上前来要求她去休息,但被她无视掉,他便脸色不佳地甩手走人了,只留下些人手来照看。
汪清雨的右耳后侧和手腕都被碎玻璃划了两道口子,不轻不重的,伤口的血渍早已干涸,后来有小护士带着工具来给她包扎,她也就如同木偶般乖乖任其摆布,两眼依旧蒙着一层空洞的苍白。
柏里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呢?一想到他竟强忍着这么严重的伤口,反而用手臂将她护在身下,她就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心疼,。
她的双手布满暗红的血迹,此时几乎都凝结成褐色,散发着腥气,极其可怖。小护士一直挺淡然的,细心而轻柔地拿棉球为她把手指擦拭干净,汪清雨就望着脏掉的棉球发呆。不管小护士说什么?她还是死活也不肯放下那块同样血迹斑斑的手帕,只好从左手导到右手,再拿回左手。
在每一秒都漫长到如同一年的等待时光里,她的目光游移飘忽,头脑也不甚清醒,无数镜头碎片般划过脑际,常常不由自住地就陷入莫名的臆想和回忆。
她回想起自己当初学做饭,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设想当柏里醒来,她要做些什么给他吃,才好补养身体,加快愈合。她一道菜一道菜地悉数过来,柏里爱吃不爱吃的东西她全部一清二楚,好不容易才在脑海里梳理出一份菜单来,之后便想着如何购进材料、每样要准备多少……
记得当初苦练厨艺,明明是为了讨元驹的欢心,第一个品尝的人却是柏里。他吃什么都说难吃,最后还厚着脸皮把盘子底都吃个干净。这次她可想好了,一定要让这个嘴硬的家伙亲口承认好吃,说一百遍给她听!
她还回想起那时柏里无数次难以启齿的“喜欢”。他和女朋友分手了,故意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提起,她却会错了意,没神经地劝他跟女友和好,挨了他好几道白眼。
他还有意无意地占她点小便宜,然后恬不知耻地叫嚣着“大不了你再亲回来好了”;他却又一向隐忍,面对她的幸福,唯一的举动便是悄然退出;分别之时,他还曾信誓旦旦地说着“有人替我保护你”……
她怎么离得开柏里呢?!从他在她的生命中出现的那一刻,就为她带来救赎,以往如此,今日依旧。
心脏完全被恐惧攫住了,有可能失去柏里的想法如利刃般折磨着她,让她双手连带着全身瑟瑟发抖,克制不住地想蜷缩起来。
可元驹在哪里?!他为什么要抛下她,让她独自面对诸多痛苦?
明知道元驹不会出现在她身边也是合情合理,但心中的苦闷和埋怨就是汹涌而出,她不禁痛恨起如此卑鄙的自己了。
……
在被负面情绪彻底压垮之前,最后终于有一个白大褂停在她面前。她惶惶然抬起脸庞。
“玻璃的力道极大地划穿了病人的喉咙,有些伤到气管,幸好没有再深一些,否则呛血都可能导致他窒息而死。因为没有伤到动脉,所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说到痊愈……”
后面的话汪清雨全部听不到了。
柏里脱离了生命危险。
她下意识地猛地站起身,耳中嗡嗡然回荡着这句话,如同世界上最美妙的乐章,被最甜美的声音反复吟唱。
柏里没事了。她就知道他会没事。
从今往后,她和他照旧是左手和右手,心房和心室,再也不分开了。
思至此,汪清雨露出痴迷的笑容,头脑一沉,安心地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竟万万没料到,这晚竟是最后一次见到柏里。
这一病病了好久,沉重诡异的梦境如同蛛网般将她裹缚其中,她翻来覆去,苦苦挣扎,却难以清醒。时而像是坠入冰窖,时而又像是掉进火炉,有时似乎被巨大的阴影追随,筋疲力尽却难以逃脱,有时又对着什么苦苦追逐,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它的踪影……她听到耳边不时传来私语或尖叫,却分不清哪边是现实……
再次醒来,竟已是几天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