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上说,缘起已灭,缘生已空。
有些东西,自得到那日开始,便注定要失去,他是那样,她也是那样,还有他,和他,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没有人逃得过命运的那只手。
我不知道公子是从何时开始挣扎的,却知道他的棋局从何时开始变得混乱不堪。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他心里的那盘局,已经乱如散沙。
是啊,他在挣扎,他要得到的东西,是沈家的家财,是沈家全府的性命。
他却不愿意失去她,他渐渐爱了她。
每当我看到沈诺那副无知无觉、不谙世事的模样,心里就有种接近憎恨的感情,可我知道,自己只是不甘罢了。她在杜府的日子,每日看戏,养花,偶尔扮男装外出找乐子,从不曾有什么阴霾,而公子的笑容越来越多,藏在笑容背后的悲伤却早逆流成河。
有些时候人真的是没有办法的,拼了命去给予,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能给的,却根本不是对方想要的。我想,这么多年让我一直无法释怀的,大概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鸢,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你莫要太贪心。
可终究还是因为贪心,而犯了错。
沈诺被意外地诊出了喜脉,照理说,三年来每日一碗避子药,应该没有理由出现这样的纰漏,可它偏偏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偏偏就这样宿命般地,在杜府炸开了锅。
我听到她问公子:“我们有孩子了,你喜不喜欢?”
公子怎会不喜欢呢,他喜欢的就快要疯了。我躲在一边,看着他颤抖的肩,同表面的不动声色形成的强烈反差,那个时候我突然很想冲到他面前,这样告诉他:“公子,不要再忍耐,只需要告诉她你的苦楚便是。”
可这句话卡在喉中,一直到她去世,我都自私地缄默着。
“如鸢,一定要守好夫人。”他那日嘱咐我,我注意到他的手在广袖下握紧了又松开,额上细密的汗珠昭示着他的矛盾——那双落子的手,就那样悬在了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他多么爱她,又怎愿失去他们的孩子。我知道,他大概在那时已然决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让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那是他与沈诺的孩子。
他选择走的这步棋是多么艰辛,因他的那个姐姐丝毫不愿体谅,皇家之人心肠早就硬如磐石,又怎愿意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儿女情长,为自己日后埋下祸患。不止一次,“上面”送来的书信里,总会有各种暗示,若不能将这个孩子拿掉,那便是一尸两命。
公子开始变得战战兢兢,陪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就算不得不外出办事,也总要差人隔三差五地询问情况,那个时候,她对他这种“小题大做”的抱怨,听起来总是幸福而甜蜜的。
我总想问沈诺一句,公子这般在意你,又怎会亲手杀掉你们的孩子,你就这般不信任公子吗?
之所以这般确定,是因为杀掉那个孩子的人,是我。
我的主人只有公子一人,只需要他安好,便是我的一切。所以当我拦到那样一封信,并且背着公子偷看了信的内容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做这样一件不为公子原谅的事。
那封信是这样的:三日内,子若在,诛沈氏全家。
我知道,如果沈诺死了,那么公子便也死了。我宁愿公子恨我,也不愿沈诺恨他,更不愿他失去身边唯一的幸福。
所以那日,我在安胎药中下了麝香,公子似乎是刹那间便明白了一切,他射向我的眼神冰冷而没有一丝温度,我却只是漠然地立在那里,承受着我应得的一切,好看的小说:。沈诺脸色越来越不好,我听到他沉着嗓子吩咐:“快去请大夫来!记得,是东城的孙大夫。”
公子,就算我杀了你的孩子,你也要包庇我吗?你心知若是别的大夫过来,怕是要指出药中的问题,那么如鸢,便难逃一死吧。公子,你留下我,是因为你还需要我,或者是有那么一丝留恋呢。
我直到今日都记得他那日看向我的眼神,我宁愿自己被冻结在千百年的寒冰里,也不愿他那般看我,然而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责备过我一句,甚至将那双大手按在我头上,那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只是那双手,却不再有温度,他的声音喑哑却温柔:“如鸢,回去好好休息,将今日的事忘掉。”
大概就是因为他这般温柔,我才不愿意看他伤心难过。
沈诺,有些事情,你是最应该看到的人,可你为何看不到?还是说你根本不愿意看到。你宁愿相信他利用你,也不愿相信他爱你吗。
这些事,没隔多久,终于有了答案。
沈诺的家人遇害之后,她便疯了。虽然看在别人眼里,她仍是那个善良爱笑的杜夫人,可是只有杜府的人知道,她常常忘记事情,甚至常常忘记自己叫做沈诺,可她却从来不会忘记公子的名字,我总是听她说:“允之,你高不高兴?”
她的身体渐渐成了自己和公子的负担,她却仍然坚持去施粥,去救济,州里百姓都夸她慈悲心肠,可又有谁明白,她只是希望借此逃避现实而已,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