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神之手”这个称呼的由来,还要从紫衣行医的手段来讲,她是操针的高手,24枚银针在她手上总能精准地刺入正确的穴位,我在她身边的那段日子,从未见过她的操针术出过什么疏漏。
那是一双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手。纵使是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的病患,最后也都能在那双手的救赎之下奇迹般地生还下来。
我知道,她怜悯众生,又畏惧死亡,她一生对自己要求严格,所以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白梓轩的命,她一定可以救,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只见她出手迅疾如风,很多动作肉眼还来不及捕捉,就已经尘埃落定。我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女医者为救他而做出的努力,突然间觉得那样的场景很美好,似乎连死亡都变得不那么可怕,因为我深知,她的那双手,可以逆转了所谓的乾坤。
“呼……”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紫衣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是她每次行医之后,都要重复的一个习惯。她缓缓转过身子望着我,我看到穿繁复的宫装的女子淡淡勾起唇角,明媚的脸上是一副倾城之色,我看着身体渐渐透明起来的她,眼里不由得泛起泪光。
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的时间却早停滞,如今,我终于要把她那被强制截断的东西还给她了。窗外的雨脚似乎更加密集,纸糊的窗子仿佛有谁在重重敲打。我知道,谁也阻止不了离别。心中的某两个文字被什么东西抹去,仿佛在指尖化为微风。
“雪时,你是心中满是善念的人,总有一天会得到幸福的吧,。”她说。“只是,我看不到你得到幸福的那一天了。”
语气那么伤感,以至于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傻孩子,还是改不了常常感伤的毛病。”女子说着身子轻轻靠上来,我就这样被她抱在在怀里,她的身体,母亲一般的温暖,“那些原本便存在,或者原本便不存在的东西,不是你该留恋的。”
“紫衣……”我喃喃叫唤她,多少年来,我都固执地叫她这个名字。
“紫衣,你觉得幸福吗?”我问她。我想,这个问题如果我现在不问,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问了。这个女子苦够了,我希望在她的心里,至少能有一些幸福的回忆,至少,不要再把自己当做是“原本便不存在”的卑微生物……
“被你这么一问,我才突然意识到呢……”良久,怀抱我的女子才缓缓抬起头来,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语调里不知是伤感多一些,还是淡然多一些,“那么虚幻的东西,原来我也曾经触碰过呢……”
紫衣,你知道吗,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寂寞的回答。
“雪时,谢谢你。”
我才是,应该谢谢你。
我颤抖着立在那里,面对着她消失的虚空,终于泪流满面。
师父察觉到不对冲进房间里时,我已瘫坐在地上,咳了满地的血,白梓轩躺在榻上,正平稳地呼吸。
“雪时!”师父将我抱紧在怀中,声调里是不常有的惊慌。“你怎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有些手足无措的师父,在我看来,非常的温柔。
“师父……”我有些虚弱,却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稍微笑一笑,你看,我让我家师父为难成这个样子,榻上已经有一个病人了,如今又添了一个,实在是让师父操心。可是在那个时刻,仅仅是笑一下这么简单的动作,不知为何竟变得很是艰难。
“师父说的果然是对的呢,咳咳……用令咒将不该停留的生命……强制留在这个世界……果然,到头来是要自伤七分的呢……”
“所以说刚刚那个灵气……”师父眉头紧皱,“你告诉我……你驱使离世的魂灵作式神了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我只觉得浑身无力,五脏六腑似乎都浸泡在滚烫的开水中,想说些什么,一张口却又咳了一次血,师父立刻施术护住我的心脉,我觉得能好一些,便说:“对不起……雪时没有遵从师命,做了这么莽撞的事情……还请师父责罚。”
“雪时,不要再说话了!”师父的慌乱仿佛是断掉的琴弦,他在叹息声中这样道,“师父虽然希望你救他,可为他做到这步,果真值得吗?”说完之后,便要抱着我起身,我却抓紧了他的衣服,对他摇头:“……师父,若他醒了,千万不要告诉他,只当是寻到了良医……我真的累了,我希望,这能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他以后都不要再想起我……”
关于那晚,我的记忆只到这里,最后残留在脑海的,除了师父那张沉痛的面孔之外,便是隆隆的雷鸣以及滂沱的雨声,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些虚无却厚重的回响。渐渐游离的意识却仿佛在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世界重新收敛,所及之处是白茫茫一片,一只白狐奔跑着跨过雪原,天空一片清明,白云堆聚处是放牧者正将绵羊赶回自己的茅舍。
我心想,如此便好了吧。
我不会再挂念他,而他也并不欠我什么。一直以来的自己都在寻找一个出口,希望能将他忘掉,可是命运却总是将已经逃离的我重新带到离他很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