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年号)十九年,京都曾有大火,一百四十多幢民宅被毁,将近千人受火事牵连,或死或伤,其时,我年仅二三,刚刚接任负责京都治安防护工作的巡察使之职,第二日便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听闻灾情,便即刻趋马而至火灾中心地区,指挥那里的百姓进行疏散。
“大人,这里火势严峻,还是远离一些为妙!”副使如是说,一张脸上满是担心,他大概是怕我这个刚上任的巡察使会因此丧命吧,毕竟这火起的蹊跷,在我看来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那时朝堂之上厌恨嫉妒我的人数不胜数,出了这样的事情,大概早有人躲在暗处看乐子。可我满心只装了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哪肯听他的劝告,只命他在原地指挥百姓疏散,而我则挥鞭纵马朝火势更凶的地方去了。
包围我的只有灼热的空气和浓浓的烟雾,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后来马匹无法下脚,我便纵身下去,让马往外围逃了,一些烧得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不知道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人说世事无常,大概神明早不怜悯众生,我一边在心里诅咒着那些纵火之徒,一边大声喊叫着,看有没有人有幸生还。
空气越来越灼人,我只觉得从脚掌处传来阵阵灼痛,兴许是脚部被烤焦了,所幸我少年时代曾心血来潮学过术法,便在周身张了结界,因为术法不精,那结界只能抵挡火焰的热力,而那呛鼻的浓烟却让人眼睛不时流出眼泪来,我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捂住口鼻。
“还有没有人活着!喂!有人吗!”我一边走,一边高喊,嗓子已经嘶哑之时,才终于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我左侧半倒下的高楼处传来,那是一个女子的求救声,细若游丝,我辨识声音的能力向来比别人要强上几分,听到有人回应,立刻欣喜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找去。
“来人,救命……”
倒在废墟中的,是个脸被熏得焦黑的年轻女人,我慌忙走近她,发现她的左腿被压在倒下的房梁之上,她神情露着苦楚,大概是因为看到我,所以面露淡淡的喜色,我不禁一愣,那一双眼睛清亮的如同黑色的珍珠。
大概看我有瞬间失神,她立刻以一副询问的表情望向我。
“姑娘莫怕。”我回过神来,便一边安抚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移去压在她身上的梁木。
“多谢这位大人……”她大概看到我身上穿着官服,所以这样讲。我悄悄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年纪还小,一张小脸虽然黑黑的,脖颈处的皮肤却细嫩而白皙,身上穿的是精致的绫罗,这时我才意识到,这里正是当时京都最大的花柳巷,于是恍然,她原来是烟尘女子……我本对烟尘女子无甚好感,可值此天灾**之际,只好将这偏见抛到一边,将她救下,可她腿脚受伤,不能行走,我犹豫了一下,便抱她在怀中,发现她的身体很是轻巧。
“姑娘叫什么名字?”我一边抱着她绕过火势较凶之所,一边询问,她在我怀中很是乖巧,听到我的问话便低垂下眼睛回答:
“小女子名唤梨若,梨花隔夜残,零落若飞雪。”
她的声音懦懦的,仿佛夹带着某种淡淡的甜味,却不会像那些站在街口招徕客人的女人,让人觉得腻烦,好看的小说:。她的声音就像是小麦和糯米做成的麦芽糖,无甚甜味,却是温和的,很值得人回味。
“哦。”我不善言辞,问完之后,便不知要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她似乎也不是爱讲话的人,于是一时无言。
“梨若姑娘在京都可还有别的亲戚?如你所见,这里已经化为废墟,兴许一段时间内都要废弃了。”我渐渐带她走到有人群聚集的地方,于是低下头询问,却正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我立刻慌乱地避开,却见她讷讷地摇摇头,随后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
“那么……”我皱起眉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当年我家中已有妻室,还有个三岁的女儿,就在这全家刚刚在京都安定下来之际,若是贸然将一个从烟柳巷救出的女子带回家去,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招人闲言的事,可又不能放任她不管,一时竟有些两难。
“大人,刚刚的梨若在等一个人……”怀中的女子却突然开口,那声音里蔓延开无边的寂寞,“那人说要带我走,我于是站在我们约定相见的地方等,等啊等,我原本觉得一个晚上并不长,只一个睡梦的时间,又能有多长呢?于是便一晚,两晚,三晚的等下去,我知道他终会来的,就像是以前约定过的那样,就算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的……可是我却终究没有等到那个人,只等来了漫天的火光,天边的云仿佛燃着了一般……”
她说着,露出一个安静的笑,那笑容里竟然连苍凉都没有,只有沉静的温柔。
“你等不来他了。”我说得决绝,“所以,还是另想别的出路。”
不知道是我这句话刺激到了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突然抬起手,试图把我抱她的手拂去,我领会到她的意思,于是将她放到地上,她只能单脚支地,所以稍稍有些站不稳,我有些担心,便去扶她,却被她笑着阻止了,她对我说:“你不懂他,他总会来的,他也从不骗我,一定是有事情才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