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兮,颠覆天下。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顷刻之间,江山易主,两国交并。
而此刻的北封,在懿云殿的后方,微腥的泥土一点一点的盖住那身鲜红的袍子。
一片翠竹交叉而立,带着露水的竹叶发出清香。而两边,摇曳着的莲花垂眸凝泪。
双生挣开醉墨的手,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封约定。
“一、不能跟我抢我娘,我需要我娘的时候自觉一边儿去,别打扰我们;二,不能家暴我,哦对了,言语攻击也叫家暴;三,要好好疼我娘,爱我娘,我娘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娘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娘叫你不能干什么就不能干什么;四……”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回旋在那一小片天地里,其实他一直很坚强的强忍着没哭的,但是念完了约定,他便忍不住了。
“你骗我!”双生的眼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抓起一把泥土就向他扔去。
“难怪你答应得那么爽快,你根本没有兑现承诺!你说好了见我一次就要给我一个礼物的,礼物呢?礼物呢?”
他哭喊着,哭得撕心裂肺,但是再没有人给他回音。
“你回来好不好?”他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跪在坟前,土还没有完全掩盖住玉沉檀的身体,他爬上去抹开掩着的土,哭得泪流满面。
“我不要礼物了,你回来好不好?”他很懊恼的看着那张惨白死寂的脸,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土地里,他想不明白,他只是贪睡的睡了一觉起来,为什么他那个喜欢笑着摸他头的契父,就不见了呢?
“我不贪睡了。”他抹开脸上的泪,泥土粘在脸上,让他看起来脏兮兮的。那天编草蚱蜢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帮他拂去额上的汗。
而如今,却再也没有那一双手,能帮他拂去流下的泪。
“如果我要是好好看着你,而不是贪睡去了,你是不是就会好好地?”他继续一个人说着,木讷的说着,朝云没有阻止他,醉墨没有阻止他,没有人能阻止他。
他哭了很久,哭得累了,哭道筋疲力尽了,也没有人给他回音了。
没有人会摸摸他的头,拿出礼物来给他了。
再也回不去了。
他实在是哭不出来了,只好笑笑。
像他平时笑的那样笑笑。
“并蒂莲还没有给我娘呢,草蚱蜢我带在身上的,你的呢?带在身上的吗?”他扯了扯玉沉檀的袖口,从里面缓缓落出来了那一只草蚱蜢。
“原来你也带着,带着就好,不然我就不理你了。”他笑了一笑,把那只草蚱蜢,虔诚的放在玉沉檀胸口,把他的两手交叉,护住那只草蚱蜢。
“契父,再见!”他从土堆爬出来,挥了挥手,“娘允许我来见你啦,你给了我这么多礼物,我每次来见你,也都会给你带礼物的。”
“再见。”他最后鞠了一躬,小小的身子在微风中颤抖着。鞠躬之后,他就不回头的,跑出了后山。
醉墨揩了揩眼角的泪,追了上去。
朝云缓缓蹲下身子,捧着一捧土,盖住他的衣角。
“你在这儿,我每天都能看见你。”她微笑着,因为她答应了他,只会给他微笑。
“不论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我面对你的时候,永远都是笑着的。”
一捧土,掩盖了他,掩盖了他为她束上的冠,立起了一座坟,在她心里,立起了一座坟。
明明是喜着红衣的他,风流不羁的他,在她心里,却奇异的与这翠竹相应。
清高、劲节。
从此在她心中,占有独独的一份位置,不再成为任何人的替身。
“我给你重新取一个名字吧。”她抚抚手上正要雕刻下的碑,顿了顿,在上面镌刻下了几个大字。
玉、不寿。
情深、不寿。
——
下了几场大雪,遮盖住漫山遍野,山河风光。
隔窗遥望着那一丛丛翠竹,依然安然而立,她倚窗而里,轻轻抚着用乌沉檀木雕刻的那一株并蒂莲。
淡淡的乌沉檀香,萦绕在口鼻。
双生在碑前,在说着悄悄话,不让她听。
而墓前放着一束一束鲜嫩的花朵,是双生采给他的礼物。
她温柔地笑着,从那一段悲伤地记忆中走出来,安然而静好。
从守孝期算起,三年时间,恍惚而过,雪漫北封,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开春了。
而那些被她,被他,隐瞒多年的秘密,似乎也将要寻找一个细小的缺口,破土而出。
终究会有人会先忍不住的。
三,是一个很敏感的词。
说好的,三年守孝期过,她就可以嫁给他。
她坐下,望着外边无垠晶莹的天空,淡淡一笑。
“再等几个月,如果你还愿意娶我,我就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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