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气息断断续续,如浮丝,似乎一吹,就碎了。
药血的注入,让她的身体暖起来,但是她的心,却逐渐冷下来。
她抽噎着,泪水随着脸颊往下滑,她已经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他闭着眼睛,把手里那一枚冰冷的玉印塞进她的手里,吃力的在她耳边,喃喃道,“你要的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他已经油尽灯枯,但是他心中还似有执念放不下。
只是她,只会是她。
她抽泣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他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笑出来。
“别哭啊,”他还想伸手去抚抚她的脸,却没有一丝力气了。
他轻轻喘息着,温柔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看你笑,你、从来没对我笑过。”
但是他看不到了。
他笑着,松开了搂着她的最后一丝气力。
漫长的寂静之后,是回荡在阴暗的房间中,没有停止过的抽泣。
她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了。
她感受不到他的温度了。
冷寂得如同寒风吹瑟的心里,揪痛着,抽痛着。
恍惚里,她想到了从前。
当年、她晃荡出皇宫,杏花梅瑛下,第一次遇见他。
年幼的第一次见面就充满了争吵,明明是她救了他,她就不明白,究竟他是怎么想的,还骂她多管闲事。
她气急,直接走了,而后,他后悔了,一直寻觅她,她却将匆匆一面抛却脑后。
数年后,她病愈第一次出谷,在余花冢外亲手植下那棵乌沉檀木,在那儿,第二次,遇见他。
带他进御宗,为他取名沉檀,她却从来都告诉他,她叫佩云昭。
她身负大恨,冷言冷语,从不曾对他和颜悦色,甚至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未曾告诉他。
直到,那一晚蛊毒发作,她全身冰冷失去知觉,第二天醒来,却浑身几近赤裸的躺在他身边。
那是一切矛盾的开端。
从此,相恨相弃。
那是让她自卑的根源。
她失踪了。
他却无法就此忘怀,从此装作风流不羁潇洒世间,却都是为了掀开一张张面纱,寻找一个她。
她从来都误会了他。
他每次想要解释,却都被她的冷言冷语气着,就想着,还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寻觅她,给她任何她想要的,而她总是认为他在逼她,从来都是对他冷眼,从来未曾对他笑过一回。
而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未看见她,对他绽放属于自己的微笑。
她渐渐地可以动了,她感受到了冰封一样的身体传来的暖意,她感受到了他的血液在她身体里流动,她的身体有多暖,这个怀抱就有多寒。
直到白日的第一抹曙光射入阴暗的内室。
她看到了他。
颤抖着把他抱紧,她逼着自己的嘴角扬起一丝笑。
“我向你保证,我以后,每一次来见你,一定都会是,笑着的。”
——
大殿外的夜明珠闪烁着微茫的光。
霜寒露重,她轻轻地踱步,走到了西宫正殿的书案旁。
在那上面有一卷厚厚的竹简。
而上面,记载了能够消弭她冰蚕蛊毒的方法。
他花了毕生心血寻觅,找到了一种蛊,赤炎蛊。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培育药血,将全身精血过渡给她,消弭了她体内冰寒多年的寒毒。
他用他的生命,换来了她的新生。
她哭了。
她终于能够在不面对他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她一直以最自以为是的方法对待他,她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过,到底是谁负了谁。
她猛地抽噎着,呼吸着,想要嗅到属于他的生气。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这么对他,一定要笑着看着他。
不,如果再来一次,就让他永远也不要见到她吧。
她捏紧了手中的那枚玉印,闭目,泪流满面。
玉沉檀,你真的好狠。
你是把一切都还给了我,还给我最多的,是苦痛。
把苦痛还给我,让毕生之中,永远都会有一处伤疤,不能触及的,隐痛。
被我误会的那些日子里,你有多痛。我,如今,就有多痛。
——
旭日东升,北封罕见的没有早朝,而更罕见的,是南疆的早朝。
南疆王玉沉檀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他的贴身侍卫,手捧着霜白的遗照。
传朕遗志:
自己省来,罔顾生灵,生灵涂炭,不堪为王,愿自缢已告诫天下。北封女君,帝氏朝云,朕心愧之,且其灵心慧敏,慈心一致,灵咒一体,后继之王,惟愿属她,望南疆子民勉之,敬之,爱之。
玉沉檀
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