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来昭两个回来说,往我干爹蔡太师府上打听消息,偏生去的时候干爹正上朝去,是他家大爷蔡学士在家,听见是干亲家来人,才破例见了,因说相爷如今是没事,只是赵官家不知何故,竟与那杨戬杨大人恼到底了,不肯放出来,如今就要三法司会审他,一旦定了罪名,再要洗脱只怕就不容易。
这延误军机的事原也不是杨大人过错,倒是往年他一个门生故吏,兵部王尚书办错了事情,把他攀扯在里头,也不知那赵官家恼他何处,只是不肯轻饶,这罪名若是定了,是个株连九族,血海也似的干系,咱们家原是干亲,不算在内的,是指亲家老爷那边儿与杨提督族内有亲,若算起来,咱们两家倒是四门儿女亲家,只怕也要吃他挂落……”
孟玉楼听闻此言,唬得花容失色道:“奴家竟不知此事这般厉害……只是如今我们房下姐妹都是妇道人家没个注意,爷现在更不能乱了阵脚,家里还有官哥儿、孝哥儿两个,爷必要拿得起来才是!”
西门庆点头道:“我是你们汉子,这些事情自然理会得,只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若真是个抄家灭门的勾当,到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
三姐,我往日里常说你不大生养,是我一生憾事,如今倒好了,你没有生下西门家中子嗣,又是个姬妾不在官中名册之列,不如趁着如今山雨欲来之时,我与你一纸文书,接了娘家去吧……”
孟玉楼听了这话,知道西门庆要写休书,桃花面上泪痕珍珠断线的相仿滚将下来,哭道:“好狠心的哥儿,奴家自从嫁你为妾,可曾犯下七出之条,如今你赐我一纸休书,倒比咱们一起给拿进牢里还要折磨人的,常言道夫妻同生共死,如今我不是正房奶奶,不敢说这话,只是我孟玉楼从小念过四书五经,也受圣人教化,就是死在这里,绝不往外头逃出生天!”
那西门庆听了,心中爷十分感念,将妇人搂在怀里,两个脸儿依偎着,同命鸳鸯一般哭了一场。
半晌,西门庆方止住泪痕道:“既然三姐不要文书,好歹也回娘家躲一躲,等到我这里官司完了,自然派人接去。”孟玉楼只是摇头不肯。
西门庆方苦笑道:“三姐,如今一家子人都困守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再说四泉还有许多体己要交给你带出去,万一来日家中被抄,你也好替我留下一份家私,官哥儿、孝哥儿年幼,未必牵连其中,我还指望着你将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呢。”
孟玉楼听了这话,心中方才有些动摇了,又摇了摇头道:“如今杨大人的案子还没审,可见这事情有缓儿,左右你在朝中也有些耳目,这几日就在家等等消息吧,我娘家又不远,说走几步路就到了,又何必这样急三火四的呢。”
西门庆听了也只得罢了,孟玉楼怕他晚间饥饿,又下厨做了四样小菜,打发他吃两口玫瑰葡萄酒,就留汉子在自己房里睡了一夜,那西门庆吃了酒,已是昏昏沉沉睡去,倒是玉楼一夜没睡,翻来覆去想着日后之事,一面惦记着杨戬来南牢之中可有人嘘寒问暖,又嫌自己多情,不该想他,辗转反侧了一回,天已蒙蒙亮时方才勉强睡去。
孟玉楼睡得昏昏沉沉的,忽觉面上有人伸手刮搔着,还道是西门庆与她玩笑,伸手推了推道:“哥儿,别闹,昨儿奴家不曾好睡,今儿不能打发你了,叫小鸾服侍你早饭吧……”
忽听得那人嘻嘻一笑道:“好个不要脸的三丫头,睡里梦里还只顾着想汉子!”
孟玉楼听这话倒像是潘金莲的声音,忽然一惊醒了过来,果然看见那潘五姐脱鞋上炕挨着她歪着,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这样轻狂样儿,你可仔细着,爷这几日一脑门儿都是官司,你再淘气只怕他要打的。”
潘金莲闻言嘻嘻一笑道:“你还做梦呢,睁开眼睛瞅瞅,天光大亮了,那狠心短命的早就起来上衙门去,他在你屋里我敢进房?”
玉楼听了,连忙一咕噜爬起来,瞧了瞧,果然外头快到晌午时分,只得叹道:“昨儿他家来,说咱们家遭的那官司不好么……陪着坐了半宿,他倒睡得香甜,我统共不曾睡下一点儿,谁知这般没出息,坐到快天亮时反倒睡下来。”
正说着,见小鸾炖茶进来,嗔她道:“你这蹄子,我往日吩咐过你多少遍了,爷上衙门,无论多早就叫我起来,你偏不听。”
小鸾笑道:“奶奶,这事儿不与我相干,是爷心疼奶奶,不让我说的,奶奶早起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也似的,还掉了几滴眼泪呢。”
玉楼听了这话,方想起自己朦胧睡去时,却见那杨戬浑身是血,手里拿着跟金簪子,向她倾诉离别之情,不想自己倒哭了,想到此处脸上一红,低了头不说小鸾了。
那潘五姐见孟玉楼无端脸红,还道是她又想起昨夜与西门庆殢雨尤云之事,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只是自己两个刚刚和好了,又不好说破,只得嘲笑道:“倒是好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
孟玉楼闻言啐了一声道:“你就别跟着裹乱了,如今都什么时候,谁还有心思想那个,实话对你说吧,如今暂且趁着咱们家的架子还没倒,好生高乐几日,晚了,只怕没有今儿的风流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