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
两人相对而坐,莫青璃低着眉,君曦手指托着杯盏品茶,气氛安静又诡异,若是常人怕是忍受不了这屋里的气氛,奈何这二人不是常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沉默。
腰间的银铃铛却突兀的响了起来,铃音清脆,莫青璃手摸到腰间,眼神软了一下。
“师父,不知这次急召徒儿回来有何要事?”
君曦不咸不淡的道:“哦,没甚么大事,上个月我偶感风寒,对你甚是想念,于是便召你回来,想看看你,现下已经全好了。”
若是寻常人家的外孙女听见外祖母这样说,想必会嘘寒问暖,极尽关怀之意,可君曦的脸被掩在银黑的面具之下,声音还是那样冷淡,丝毫体会不到作为一个长辈的温情,莫青璃心里下意识涌上的一丝欢喜,很快便烟消云散,她只是轻声道:“师父年岁已高,还请保重身体。”
“我听说你带回来个孩子?”
“是,师父。”
“等会你让她过来一趟。”
“是,师父。”
……
莫青璃出了苦雨斋,走出一大段路,眼神一黯,明明想好好跟师父改进关系的,怎么还是老样子,除了生硬的“是,师父”,就不会说别的话了。
与此同时,屋里的君曦摘下脸上的面具,揉了揉眉心,一丝懊恼一闪而过。
很快,长安便到了,她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儿,又看看不远处倚在树下的莫青璃,才走进去,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拜见祖奶奶。”
“起来罢。”长安依言站起身,垂首立在她身前,俨然另一个莫青璃。
“孩子,你叫甚么名字?”
“越初,小字长安,姐姐们都唤我长安。”
君曦心道难道自己当真如此令人害怕么?于是她将面具摘下来,蹲下.身一把将孩子抱起来,让她高高的坐在自己肩头,走进里间,指着檀木架上陈列的各类物事,眉眼攒出个略显生硬却颇为宠溺的笑来,连声音也放轻了许多,道:“长安喜欢甚么?祖奶奶替你拿。”
长安这般年纪的孩子,自是谁对她好便喜欢谁,况且她知道抱着她的人是莫青璃的师父,也就更觉得君曦也是好人了,眼光扫过一遍后,上面有古董、兵刃和金佛像,大多不是一个孩子能够感兴趣的东西,忽然,长安眼前一亮,指着一只灰褐色的草蚱蜢兴奋道:“这个。”
君曦伸手取下那只草蚱蜢,目光竟流露出几分怀念,那是莫青璃上山后的第二年,自己有一日夜里去墨竹轩教她奇门遁甲,那日去得早了片刻,却见她借着微薄的月色坐在竹下,手里摆弄着几根枯黄的草,不多时一只草蚱蜢便在她手里成形,莫青璃对着月光看了半晌,忽然用力将它扔得远远的,然后拍拍手,头也不回的回了屋里。
于是这日夜里,一向准时的君曦晚到了半个时辰,而苦雨斋的檀色木架上却多了一只有些脏污的草蚱蜢。
“给你,可不要弄坏了,若是玩腻了,就拿回来还给祖奶奶,莫要扔了。”
“长安晓得的。”
“你还想要甚么?”
……
君曦后半辈子难得的温情倒是都给了长安,她自己的生女并未见过几次,对莫青璃又太过严厉,两人在一处多半是相对无言,根本未曾享受子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一直侯在苦雨斋不远处的莫青璃看到长安从里头蹦蹦跳跳的出来,第一反应是长安不会是被她师父吓傻了罢……
“祖奶奶跟你说甚么了?”莫青璃牵着长安的手往墨竹轩走。
“问了长安的名字,然后还对长安笑,给了我好多好多东西,还有这个,姐姐你看。”长安从怀里摸出那只草蚱蜢,踮起脚一脸欢喜的递到莫青璃眼前。
莫青璃定睛一看,一只腿长一只腿短的,不正是以前被自己扔掉了以后再也找不回来的那只草蚱蜢么?原来被师父捡去了么?
“她可还有说甚么?”
“祖奶奶说让我不要弄坏了,以后玩腻了就还给她。”
“她是这样说的么?”莫青璃语气似乎轻快了不少。
长安对她连问两遍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真诚道:“是这么说的!”
莫青璃弯下腰,捏了捏她漂亮小巧的鼻尖,笑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饿了没有?回去姐姐做饭给你吃。”
两人到墨竹轩的时候,竹屋外圈着的篱笆上已经停了一只雪白信鸽,正扑棱着翅膀,相对来说,钟离珞每次的回信都简单的很,寥寥几字,也不倾诉甚么思念之情,这次也只是写着:七月末,归。
现在是五月底,也就是还有两个月了。
莫青璃挽起右手宽袖,手腕系着的红色平安结愈发鲜艳,上头缀着的赤玉珠清亮通透,在阳光下熠熠的闪着光。
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
两个月啊,好长。
作者有话要说:绮罗日减带,桃李无颜色。思君君未归,归来可相识。——邢邵《思公子》
思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