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千山照营火,一道澄江月分明。
明月高照,流光徘徊,朔风正在劲上低吟,泾水的一条小支流从营地之后缓缓绕过,印着夜山森冷,愈显苍天远大。
从马厩出来,往东只要踏过临时搭建的浮桥,就到了厢兵驻扎的帐篷地。
走在回去的途中,裴木殷心里还惦记着水井的事,这么一口井的水自净能力应该不弱吧?再者说,那水井应该是供水给铁匠房的,就算大师傅们会喝,他们这么程度的出汗,有毒的水还没到肠子,应该就从汗腺排除体外了。
他娘的,再再再说到底,回来的时候她又把麻袋重新罩回轴杆上了,这井还没开用,熬个三天应该没问题了吧?
一脚踏上浮桥桥板,咯吱一声响,身体有些摇晃。
浮桥简易,水面也不宽,大概三米远,四五步路的距离。只用两根粗麻绳捆在了对岸的木桩子上,绳面铺了几块木板给人下脚,齐腰处还有两根稍细一点的绳,权作扶手,免得一脚不稳掉下河去。
手心里攥着麻绳,有些膈手,裴木殷低着头,站在桥当中,只等身体稳当再行。抬眸之际,只见河水泛着夜色黝黑,在几点火光之下,倒影出两个宽健的身影,俩影子动作整齐如一,行云流水,动静一致。
裴木殷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忙抬头朝两岸看去,岸上果真有人,只是一处稍远,另处靠岸是在厢兵营地附近,离她又近一些。定睛一瞧,裴木殷惊诧,这是在耍花枪?
夜色浓稠,虽人影模糊,但两柄长枪如游龙出海,翻江腾浪,铁画银钩。寒光乍现处,扎、崩、挑、劈、砸,缠、抖,速度奇快,水泼不进。两人相隔甚远,却好像人影分离,一个在那头耍,一个在这头练。
裴木殷看得暗暗咋舌,广播体操也不带这么整齐的,何况还没音乐没拍子。
不过这耍功夫也和怀孕差不多,时间久了才能看出端倪来。
渐渐的,厢兵营这边的人动作慢了下来,最后一招将枪作棒,低身横扫后,便止枪不动了,他把枪扎在地上,笔直的立着如劲松一般,面朝对岸,只一心一意观望着对方的动作。 裴木殷脑中突然闪过个念头,这家伙该不会是在偷师学艺的吧?
对面的仁兄似乎遁入无人化境,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影子”,手中一柄寒光银枪,舞得愈加凌厉,出招之快也濒临化境,枪不见踪迹,只余一道道寒光刺破黑夜,周转与身侧,流光间,一股熟悉的杀气迸射而出,影腾然跃起,空中反身而下,在最后一招“回身穿刺”后,杀气戛然而止。
开阖自有度,收放如行云,杀气的收敛竟有人能做到如此随心所欲,藏露从容。
戏已唱罢,回过神来的裴木殷已在桥中立了半天,因脚僵持着力气不让腰身随浮桥晃动,所以一动就麻。她“嘶”得吸了口气,勉强熬过腿麻最难受的那一刻,僵直着扭过身体,找准方向准备先过去桥尾。
毫无防备间,她差点被夜色中一双漆黑眸子吓个半死,不,准确的说,她可能只看见了两个眼白。
“怎么和女人一样,身体这么软?”
人往后仰倒,那人眼疾手快,堪堪接住她腰身,手腕一使劲把她的重心救了回来。
裴木殷本来还剩半口气,现在真是一口气不来,差点昏厥过去。他身上是汗津津的味道,胸腔起伏且温度很烫,她尴尬的从那人臂弯中站直,一只手推他后退一步,僵着腿上肌肉,快速蹬跳几步,甭管后头浮桥有没有被她踩断,总之再次落到踏实的地面上,不禁松了口气,扭身望向身侧的人,不禁口气有些硬冷:
“属下胆儿小,一吓就浑身发软,恐怕会劳烦秦军侯再次背我回营了” 已认出来人是秦战,裴木殷故意咬重了“背”一字,一来是真的被他吓得够呛,二来也想试探着问问,当日他背她进军营的时候,有没有识破她的身份。
果真胆小,秦战心中好笑,另有不屑。董老虎四个死了三个,就他一个完好无损,除了脑子不清楚外,连皮外伤都没有,恐怕当日他也只敢躲在墓室门外,没胆子进去开棺,正好借此逃过死劫。
“董老虎一介亡命之徒,竟肯收下你鞍前马后不怕拖累,倒也难得”
“在主墓室里,秦军侯对属下不弃相救,想必也是不怕拖累的”
“可知道原因?”秦战笑了笑
“知道一半”
“哦?说来听听”
“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人坏,自然不会有人会无故对别人好”裴木殷神色一黯:“董老虎之流是亡命之徒,杀过人,坐过牢,他知道杀人很简单,自然也知道生命很脆弱。至于军侯你,属下不知道”
秦战眸色一深,并未接话。
乱世之中的亡命之徒,不一定非是奸恶小人,而乱世枭雄,才是视生命如草芥的人。秦战为何救她,她明白,他亦明白。
“哦,对了”
“恩?”暂破沉默
“今天月色不明,秦军侯走路要当心,刚才我过桥是摸着麻绳过的,让木板卡住了脚踝,挣脱了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