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东交民巷,英国驻华使馆。
朱尔典收到武官罗伯逊上校从草原上发来的电报后,作为中国加入协约的鼓吹者和积极推动者,他在上校的电报和英王政府外交大臣格雷爵士的训令之间,陷入矛盾的、长久的思考之中。
英国的对华外交,往往与英国对日外交紧密联系在一起。
德国在远东的分舰队已经于1915年3月彻底覆灭,印度洋和太平洋上已经没有德国舰队的威胁,英国殖民地新加坡的印度士兵**事件也被平息,英国政府对日本海军的需要降至最低点。由此,从3月之后,英国政府在远东的政策转变为遏制日本、交好中国,促进中国开放市场,扩张英国在华传统利益优势地位。
6月,德国潜艇击沉卢西塔尼亚号商船,几乎造成英国乐意看到的结果——美国加入协约。然而,面对大选年的威尔逊总统很好的克制了情绪,德国人也很诚意的向美国道歉,给足了“孤立主义”的美国面子。威尔逊为了博取**争取连任,不得不选择“反战”而非“宣战”。
随后,德国潜艇的威胁进一步呈现出来,英国、法国的商船损失已经超过造船能力,严重影响了英、法两国调用殖民地资源,获得世界补给。要调动世界资源应付战争,就不得不面对奥匈海军、土耳其海军在地中海的地理优势地位。到了月间,被潜艇战打得心急火燎的英国越来越需要一支额外的海军力量维持地中海、印度洋的交通,确保大英帝国在完成战争转型后的资源调动。
放眼全球,额外的海军力量,只能是日本海军舰队。
由此,英国远东外交政策的重心又开始发生倾斜。对日战略遏制,战术利用。迫于现实的无奈,英国人也只有如此自我安慰了。
日本寺内正毅内阁接到英国的“请求”后,一方面任命“亲英”的海军中将加藤友三郎出任海军省大臣;一方面却对英国的请求长时间的不予以答复。 []
且不说英国政府对日本在沉默下的潜台词心知肚明,就是朱尔典,对日本人想要什么,也是一清二楚。
加藤高明访华,日本国内“惩罚支那”浪潮被遏制,关东驻军第十一师团调往朝鲜与之对应的是中国第九师的军演邀请了日本武官观阅,并让坂西利八郎少将担任武官团长。[]不明**的世人很容易被中日两国目前的“友好”假象所蒙蔽,而身在局内又能跳出局面,站在外面冷眼旁观的朱尔典却知道——“中日矛盾不可调和,终有一战!”这话,不是朱尔典说的,而是中国武昌陆军军官学校校长蒋方震加衔中将说的。
从明战转到暗战的中日矛盾中,英国该当如何取利?又在取利的同时如何保持英国在远东的主导权?
邀请日本海军派出舰队护航,无疑会给日本海军一个发展的借口和锻炼的机会,是对前一阶段“借助中国陆军牵引日本国力向陆军倾斜”战略的背叛。朱尔典无奈的发现,当背叛出现时,他却需要维护这个背叛。而且,他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世界正陷入一场海上霸权与陆地霸权的决战之中,远东似乎也是如此,当然,前提是中国陆军能更强一些。
英国为了维护海上霸权地位而求助于远东海军强国——日本,势必将这个新兴的、飞速发展的海军强国从远东引向全世界,在未来不久,英国的敌人就从德国变成日本了吧?一如英国人遇到的地中海敌国海军的地理优势一般,将来日本在远东海权争夺战中,也将拥有地理优势,对英国在远东最重要的市场利益造成实质的威胁,一旦威胁形成,就是大英帝国海上霸权在远东的终结。 []
看到未来的朱尔典却拿不出一支英国政府需要的舰队,以解决当前的问题。
英国对日作出让步,达成的是英国当前的需要,牺牲的只可能是中国的利益。日本在中国的利益在前一段时间里遭遇沉重打击,日本积极的纳中国入协约,就是要转军事手段为**、外交手段,在协约框架内压迫中国就范。最关键也最迫切的,就是青岛和关东的租约问题。
按照当年满清与德国、俄国签订的租借条约,1923年,青岛和关东就将“租借到期”,以朱尔典对中国三巨头的了解,届时中国肯定会要求收回,日本将失去进据中国的两大桥头堡。所以,日本势必会借此机会要求英国为首的协约国“支持日本在华利益”,压制中国收回两地的行动,造成日本长期占有。
朱尔典知道,一旦中国得知英、日两国就青岛和关东的秘密协定,那,自己在中国人眼里就已经死去,该结束驻华公使的使命回国了
朱尔典的纠结,正是日本内阁会议上争论的焦点。
寺内正毅内阁中,除了加藤友三郎之外,全部都是山县派和山县派的旁支军阀、财阀、政客。在山县派的包围中伸张海军的利益,要求政府配合英国的请求,加藤友三郎颇有孤军作战之感。
前任满铁总裁、现任内务相后藤新平是日本第一位的殖民专家,在内阁中拥有极大的话事权。寺内正毅刚刚提出英国的请求,后藤就不屑的说:“帝国的力量不是无限的,有限的力量用到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