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书房门,赵安卿微舒一口气,仿佛突然平静下来,自己想着这是怎么了?竟要利用单纯的辞萱的情义来伤霍光了?辞萱是无辜的,他自己……真得不会有愧于心吗?爹常说,君子坦荡荡,他也许不可以这样违背爹的教训。何况,对霍家的恨与她根本无关,辞萱那么小,连她爹爹的胡子有多长都不知道,怎么会和她爹爹一样心肠歹毒?
赵安卿走至玉案边,一本《诗经》放在一侧。
她同是在读那句:“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用她银铃般的嗓音,不得不承认她读的轻灵至极,也好听至极。
安卿好像又看见辞萱的笑了,像极了沉入西湖的烟水,一滴就能染起涟漪。
但是安卿也没想到的是,自己很快就被小丫头打动了,他竟然整整教了她一年的诗词歌赋。
始元五年,辞萱刚刚满十五岁,霍光送了轻纱给辞萱,进面是绣了桃花落水的丝绸,宽大的水袖掩住她娇小的手,还有一执蚕丝苏绣杨柳的小团扇,辞萱在镜前,扇掩口,一双漾着波纹的眸,散发柔和的光,在铜镜前炯炯有神。
娘生前说:“萱儿的眉像画中远山的线条,纤长又柔软,轻而青。”
爹爹今年却对辞萱说:“辞萱长的小巧,如果穿得再小巧一些,便看不出一个女子的模样了。”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个正在默默成长中的自己,心中无限感慨。
又是今年家宴,又是没有娘陪伴的家宴,和以前一样,允噬着爹爹的严肃、正室夫人假惺惺的关爱、亲戚的恭维、下人们可憎的嘴脸,一切都像泛着腐臭的污水,在夜色里沉淀,在人心处划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可是没有一个人喊疼,他们笑的仿佛过年似的。
儿时娘会拉着她离开,陪她在暗碧阁上数星星,把酸杏放在琉璃盘中,切成一片片,包在炸好的糯米团里给她吃,现在却怎么也记不起那味道了。
辞萱放下扇子,泯泯唇角:“是酸?是甜?是凉还是寒?我这个十五岁,一下子就显得寂寞冷清了许多,是长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