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在做什么事。读零零小说但我这会儿有一个很特别的感觉,就是当我拿眼看四周围东西时,不论远近,都是白茫茫一片,很难分清具体物体的轮廓。白哪……我这样说。我好像也能够听见有人在跟我说同样的话,白哪,白哪,我能够听见。伸手摸一摸吧?手伸出去,手伸出去了,再用眼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伸出去的手继续向前面飘去。在手前面,在手后面,都是像气雾一样的气体。我不懂了,我记得自己这会儿是在厨房里干活,是跟几个想过上狗生活的人一起在厨房里干活。干什么活?废话,连这个也要问清楚?我带着几个人在厨房里做火夫,不对,是做伙夫,不对,也是做火夫,都对,都是一样的意思,好,就定下来,既是做火夫,又是做伙夫,好,定下来了,只要定下来了,就是好样的,在“文革”期间,能被称得上是好样的人实在太少了,好,能定下来就好。
我强行把自己的眼睛睁开,呵,这儿的地面多么开宽呵,不对,这些东西不是泥土,这些东西是水吧?我伸出手,想摸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不行,我的那只手刚才不是已经被我伸出去了吗?这会儿那只手还没有回到我身上,让手回来,我说,让手回来……手回来了,我仔细看,这不是呵,这不对呵,这不是被我伸出去的那只手,这会儿回来的手是一只女人的手,肯定不对,不知道被哪个短寿促命的人把手给换掉了。我把女人手推开,我推了好久,嘿,女人手慢慢变成了一张拘留证,不对,有这种证件吗?没有,其中错了一个字,应该是拘捕证,管它呢,我把拘留证(或者是拘捕证)揣在怀里,我想永远不提这事了,我想把这张证件永远埋在我怀里,直到它彻底烂掉为止。
嘿,真巧,我的那只手这会儿回到我身上来了,我急忙问它,这儿这些东西是泥土,还是水?
手回答我说,是水,是湖水。
我一下子明白了,说,既然是湖水,那一定就是石湖里的水。
也对,也不对,手说,不光有石湖里的水,还有干校那口大井里的水。
怎么又是干校?我火了,对着手打了一下。
手溜得快,一溜,就归了本位,上了我的身子。
“啪”的一声,来了,凭经验,我知道刚才的声音是我用重力碰击水面引起的。我开始感到胸闷,对于这个,我也有经验,我这会儿不是沉到了石湖底,就是沉到了井底,或者两者都有可能。
来到水底,反而使我眼睛看东西更为清楚。有一片东西在游动,但它不是鱼。有一片东西停着,一动不动,可那倒是一条鱼,瞧那条鱼身上,银光闪闪,片片鱼鳞把鱼全身上下裹紧,那是很有精神的一条鱼呵。
我跟在鱼后面,往水的纵深处游去。我不去听水声在我耳边是如何响动的,我不管这个。是呵,是要有一点精神的。这跟外面某些人的造反精神相似。我不管这个。好,强硬,强硬得可以在水里结上厚厚一层冰了。
不好啦,真有厚冰出现了。这样一来怎么弄?造反精神在深厚的冰层里也是不管用的。
不好啦,不好啦,这儿不是江南吗?这儿不是姑苏城外石湖底下吗?我们姑苏的石湖也跟北方一样,会结冰?
真没想到,江南的湖水也会结冰。这个假江南,这个烂江南,这个被世人弄得乱哄哄的江南,我不要这个江南了,我想撒手不管这个江南了,我伸出脖子,连带把我全身伸出冰层,我在冰层外面呼吸到了一点空气,这一点空气进入我肺部,使我全身立马有了力量,再钻进水里去,我说着,便一头钻进了水里。
那是什么?我有点熟悉呵,那个东西是我以前见过的?我刚钻进水里,就有了新发现。
动了,一阵水波刮过来,那样东西动了。那样东西是由一群长长的白颜色毛发做成,众多白色毛发在水波里轻轻来回飘荡。
我说我熟悉那样东西,是因为我在看见它时,瞬间想起了明代那位崇祯皇帝头上长着的白发。我再往前细看,发现他……发现崇祯皇帝好像是在躲避我,在他躲避我的同时,把自己粉嫩的头顶皮肤露了出来。我非常高兴,一高兴,不顾眼前这人是否真是崇祯皇帝,就对他叫起来,崇祯,我叫道,崇祯,你躲在这儿干吗呢?
崇祯皇帝连头也不抬,对我说,我不是鱼,我也不是虾。
我说,我知道,你不是鱼虾,你是崇祯皇帝,你是这儿石湖里职位最高的鬼魂,我认识你,我第一次来石湖底,就遇见了你,你当时是何等威风,何等高贵,旁的鬼魂一百个都不及你的零头。
零头?崇祯皇帝听不懂。
我说,你从北京来,自然听不懂这句话。
你给我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是姑苏方言,是零钱的意思。
零钱?
就是做买卖时,找给别人的小钱。
这事我从没听说过。
你在北京皇宫里住着,当然不知道外面街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