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说这话呢?因为在那次批斗我的大会上,我乱发言,史树红也乱发言,在史树红的发言中,就说到了“上梁山”,说是被“朋友”逼着上了梁山,一般都是被官府逼着上梁山,史树红倒好,说是被“朋友”逼着上了梁山,嘿,像这种鬼话,有谁信呢?
我再对戴忠冒说,你说得对。
戴忠冒拖住我,说,现在怎么办呢?大家马上就要来厨房取早饭了,我还没在墙跟前低头认罪呢,到时我又要挨批斗了,把它弄丢了,这罪可不会轻。
我说,活该,谁叫你没把它保管好的?
戴忠冒心急,这人一急,也跟狗似的,要乱咬人,他这会儿脸一板,对我吼道,都是你的错。
我一怔,怎么会是我的错呢?是你昨天认完了罪,没把它从那面湿墙上取下来,这才被夜里的风吹跑的,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的?要怪,也得怪夜里的风。
你不把钉它的任务交给我,我也不会忘了取它回宿舍。
我一听,感到戴忠冒这话说得十分别扭,就问,它是谁?
画像呵。
要死,你把画像说成了它,你真是反动到家了。
戴忠冒就是一条要乱咬人的狗,他竟然说,你刚才说得比我还多。
我?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要是我也说了,而且说得比他还要多,那么我就不提这事了。我想了,但我想不起来自己是否说了那话。
我说,不说它了。
这可是你说的。戴忠冒用一根手指指着我,说。
我说,是我说的,不说它了。我说完,就想回厨房去烧东西。
不行,戴忠冒一把将我拉住,说,那帮混蛋就要来了,你要帮我想办法,你不帮我,我可没了退路,到时实在不行,那帮坏蛋要批斗我,我就在批斗会上把你供出来。
我火了,你能供出我什么东西来?
你说主席画像是它。
狗屁,我说画像是它,我又没说主席是……赶紧刹车,我紧急刹车,我费了好大劲,才没说那话。
我知道,我知道,戴忠冒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停得快,不然的话,你真要被批斗了。
我想,何止要被批斗呵?被枪毙都有可能。我说,你说怎么办?你自己没把它保管好。
你又说了。
我猛踢戴忠冒一脚,你这么喜欢给我戴帽子,让我还怎么给你出主意?
戴忠冒笑笑,说,只要哥帮我过了这关,我就是哥的人。
我听戴忠冒竟然叫我是哥,嘿,这小子,他的年龄好像比我还大,乱叫,我说,你让我这会儿到哪儿去弄画像呢?
这时在厨房小广场进口处好像传来了几声人说话的声音。
戴忠冒说,不好,有人来了,他说完,就往那面墙那儿跑,跑到那儿,也不管墙上有没有画像,一个人就低头认起罪来。
我往小广场进口处看,来了,来了几个人,我想,坏了,要是来人中有人往戴忠冒站着的地方看,见墙上是空白的,没有画像,那戴忠冒以后的苦就有的吃了,可我这会儿真是没办法帮戴忠冒解难哪。
我正犯着难,突然听见有人对我说,你去帮他,你去帮他,你去帮他,你去帮他,你去帮他……这样一直说个不停。我呢,也立即有了感觉,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子,我的身子这会儿好像正在往什么地方飘过去,先是飘起来,然后往某个目标飘过去,一直到我的身子被死死……不能说这词……一直到我的身子被紧紧贴在那面朝北的湿墙上,我才知道这次身子飘起来的目的地是在哪里。那个声音又来了,他说,你现在就是那副画像,你现在就是那副画像……我虽然不能控制自己身子的行为,但我的脑子还是非常清楚,我急得没了法子,问,你是谁,你用了什么怪招,把我紧贴在墙上?我若是从墙上掉下来,不要被摔死呵?不会,不会,不会,他说,不会,不会……我说,我从厨房门口飘到墙上,这中间要是被人看见,我不要成了干校里的怪胎呵?今后谁都会议论我这事的。不会的,不会的,他说,不会的,不会的,你飘起来的过程,除了我,没人能够看见,他们那些人都是阳间凡胎……我一听这话,立即想起来,肯定又是那根绒毛在使坏,我说,又是你在使坏,拿我寻开心,上次也是你,让我突然消失,你又在空中乱喊我“万岁”的口号,弄得干校里的人都对我另眼相看。这不是蛮好吗?你大概是没吃够苦头,还是怎么的?上次的暴打,上次的暴打,你还想再来一次上次的暴打吗?我一听这话,立即软下来,好的,都听你的,但像我这样一个大活人被贴在墙上,别人一看,就能看出名堂,谁会把我当成那副画像呢?别人都看不出你来,别人不光看不出你刚才在空中飘飞的全过程,也看不出这会儿是你被贴在墙上冒充画像,他们看你,就是一副主席画像。我不怕了,我把自己贴在高高墙上的身子整理一番,使它变得更为庄重一点。我低头看戴忠冒,他紧低着头,只管向我认罪,不,是向画像认罪。这时有许多人走进小广场,他们一边看着戴忠冒在墙跟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