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也是很坏,门槛精,我能教戴忠冒许多厨房的事,但没教他调制浸泡猪头肉的佐料配方,这可不能乱向外人传授的,在过去旧社会,即使是自己家里人,也还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何况这个戴忠冒既不是我家里人,更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干吗要教他?
戴忠冒也知道我的心思,为此还特别苦闷,还去跟戴忠傻说。Du00.coM戴忠傻倒也知道“传男不传女”的旧传统,戴忠傻对戴忠冒说,你又不是潘小纯的亲生儿子,你让潘小纯怎么把酱油猪头肉的配方教给你?潘小纯他人再好,也不会不顾祖训,把祖传的东西白白教你这个外人呵。
戴忠冒说,哥,你别帮着潘小纯说话,你不会利用手上的权力,硬让潘小纯把配方给我吗?你就对潘小纯说,现在是“文革”时期,旧社会的那套做法已经行不通了,快快把配方拿出来,不然就开大会批斗。
戴忠傻对戴忠冒大声嚷道,你傻呵?文化大革命是专门整那些走资派的,潘小纯又不是走资派。
戴忠冒说,你不会把潘小纯打成走资派吗?
十三点。
我怎么十三点了?
你不是十三点,也是傻子。
嘿,不知道是谁,连自己的名字都沾了一个“傻”字。
戴忠傻怒起来,这能怪我吗?名字是我们父母起的。
戴忠冒说,你是说我们父母都是傻子?
戴忠傻眼睛眨眨,说,谁知道呢?
好呵,哥,你竟然敢说我们父母是傻子,等我回家,跟他们说去,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戴忠傻跳起来,把附近一只长椅子踢翻,说,你敢。
戴忠冒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椅子,慢慢想,慢慢说,你想学王庆那样起来造反吗?
我已经造反了,你也造反了,我们都是造反派,不造反,我们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好个屁。
你说这话,当心犯政治错误。
你干脆说我反动好了。
再说一句,就真是反动了。
我没反动,我最听上面的话了,我不会反动的。
听上面?要看这“上面”是谁,是造反派,就可以听,不是,就不能听。
狗屁,我听的是主席的话,主席也是造反派?
这下完了,不能说了,戴忠傻闷了半晌,才说,不说他。
什么?
不说他。
他是谁?
主席。
哥,你警告你,你敢叫主席为他。
戴忠傻这回没了一点办法,最后说,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但你要学烧酱油猪头肉,潘小纯真不会教你的,不信你去试试,一定碰一鼻子灰回来。
戴忠冒瘫坐在那只刚才被踢翻在地上的椅子里,不说一句话,心想,哥说得对,潘小纯是不肯把配方跟我说的。
戴忠傻突然问戴忠冒,你刚才说什么造反不造反的事?
戴忠冒抬起头,说,在《水浒》里有这事。
你还在看那本书?你不看毛选,却看那本书?
报纸上也有人写文章说《水浒》里的事的,说宋江是投降派,说晁天王是革命派。
又乱说。
晁天王是不是革命派,我不知道,但宋江肯定是投降派。
那人就叫晁天王?若那样,我们要替那个革命派把名字改掉。
人家是书里的人物,改什么呢?
他是革命派,不是天王。
天王是别人给乱起的诨号,他本名叫晁盖。
“晁”么,没法改,那是姓,“盖”可以改,这个“盖”的原意是什么?戴忠傻说。
不知道。戴忠冒说。
这“盖”么,也要看是什么盖,酒瓶盖子么,不好,整天喝得醉醺醺,不能干革命,光是瓶盖子么,也说不清楚,不知道在瓶里装着什么东西,装着革命的东西,这还好说,要是装着反革命的东西,那就完了。
戴忠冒看着自己哥那副傻样,忍不住笑着说,会不会是马桶盖?
对了,肯定是马桶盖,肯定是,一桶臭粪便,姓晁的把自己往马桶上一盖,把臭气全压在了马桶里面,这气势,真有点天王的样子,气魄多大,把世上所有发臭、变坏的东西全都压住了,嘿。
戴忠冒心想,我哥今天是中了邪了,但嘴上仍说,气魄是很大。
不用改了,戴忠傻说,晁盖的名字不用改了,气魄这么大的名字,到哪儿找去?马桶盖。
他是南方人。
什么?
晁盖是南方人,很可能就是我们姑苏人。
为什么?
只有我们这儿有马桶这种东西,别处没有。
也不一定,南方许多地方都有马桶,北方倒是没有。
戴忠冒说,哥,别闹了,晁盖是不是造反派,与我们没关系,潘小纯不把酱油猪头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