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拾起帕子掩着眼睛又哭了起来。
秦衷忙道:“姐姐怎地又哭了?仔细坏了眼睛!”
秦可卿一把将他搂过,哭道:“我的钟儿命苦!叫打成这样也没个人心疼,我的钟儿,你叫姐姐心都疼苦了,怎么偏偏就是不听话?若是叫人传出了这事,你可怎么进学做官?一辈子前程完了罢了,若那薛家不依不饶,报了官拿你,从此出门见人也不得了!”
若是秦可卿还要再骂,秦衷也不过再听而已,此时见她哭的这样伤心,却不能不动容了。秦可卿都不是秦钟的亲姐姐,可是却这样疼他,他平白受了,若是不领情,才真是狼心狗肺。秦衷道:“有姐姐疼我,我有什么可怕的?那薛家虽然在金陵有些名头,难道我家就不如他?”
秦可卿竖起柳眉,立时喝问道:“哥儿读书,难道只读出了仗势欺人的本事?他们薛家是败落了,难道薛大叔就该受你作贱?纵然你们有什么口角,打也打了架,你哪来的深仇大恨那般辱他?亏还是个同席的公子,倘若那些贩夫走卒之辈冲撞了你,岂非草菅人命不成!”
秦衷连忙辩解,道:“若不是这个薛蟠行为无耻,我断不会和他矛盾,岂敢做那等人?”
秦可卿仍不为意,含怒道:“素云,不恶小人,礼待君子。因他行为不端,你便能同样以小人行径待之?一是你气量狭窄,二是你行事不周,本已是失于君之之仁,堪论他人之过?君之以直报怨,而非以怨报怨!”
秦衷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脸上胀得通红的说道:“当时是我多吃了两杯酒,其实我已后悔当日行为太过刻薄……”
秦可卿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自然不是那等糊涂人,知错便改了罢,与人相处,岂能轻易交恶?哪怕不造口孽,也是失于胸襟。”语重心长的尽了长姐教养之义,忽而话风一转,便道,“你以为何为孝?”
秦衷无言,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不想答言,含糊一时,却道:“孝必有慈。”
秦可卿一听,便恨不能掌掴他一回似的,含泪问道:“父亲含辛茹苦,就得了你这句话?严父教子,你不通透他的慈心,反而因他严厉就心埋怨恨?你,你真是好一个人!”
她说着,抬步而起,胸口气的起伏不定,半晌回头骂道:“何为教养之恩?你连父亲也能埋怨,从此也不必见我这个姐姐了!”又道,“果然逆子耳!”
秦衷连忙拦道:“姐姐别走,是我一时糊涂想差了,并非有意忤逆。”
秦可卿滚泪道:“你存了这样的心思不知多久,纵然之前未曾露出话说难道就不是忤逆?你且想想父亲如何教你知识礼义,养你皮肤筋骨,再来看你的这回话!”
秦衷软倒床上,额上冒出汗来,心中似被铁石冲撞,嘴里喃喃慢道:“叫我想想,叫我想想……”
秦可卿纵有无限恨憾,却是嫁夫的妇人,家务累赘,哪里有许多空闲训弟?不得不掀帘而去,只是吩咐别扰弟弟悟道罢了。
那里秦可卿不知去了多久,秦衷仍然呆呆的坐着想事情。
曾有诗云: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天底下的好父亲,极少是溺爱儿子的,只有严加管教,能将儿子教养成才,荣登金榜,这才是教子有方。
父亲既然严厉,母亲必然心疼,所以母亲多是温柔安慰。这样一来,做儿子的自然是怕父亲,亲母亲的。只是,母亲的温柔体贴是爱,父亲的严厉管教就不是爱了?
这些事情,不止是现在,连前一世的秦衷也未曾想过。他的亲父,端着严父的架子,心里可曾埋怨过他只和母亲亲密,而不体贴他,只会和他顶撞?
什么是爱?有似乎不近人情的严父,有溺爱无边的慈母,虽然人都知道溺爱不是爱,可是溺爱到底也是母亲的真心,怎能辜负?
那父亲呢?他这些做子女的,纵然知道父亲是为他好,却可曾对他温言体贴过?可曾理解过他的爱?
母爱是纯粹的甜,做子女的自然能轻易感受,可是对比着,父爱却是含着苦的巧克力,谁说里面的糖就不纯?
秦衷既陷入了对生父往日的后悔中不能自拔,又不得不承认,秦邦业与他——不愧“父”字。
这个便宜老爹对自己尽了做父亲的所有责任,秦衷意识到一点后,确信的知道,他不能再以他穿越者的身份不承认秦邦业“父亲”的身份了。
教养之恩,岂能白受?
因有父,必然有子。秦邦业这个做父亲对得起他,他秦衷,就必须给他当个好儿子!这不是报答,而是天理。
秦衷想冲起来去找秦邦业,奈何气力不支,耗费了心神又是一阵眼皮儿打架。
他自己叫了人,明珠才敢进来。虽也偷听了姑奶奶与他的话,却并不懂什么君子、仁德,她虽然不敢说,心里却以为别人欺负了大爷,大爷还手乃是天经地义。
秦衷吃过药便撑不住睡了,直到恍惚有人叫他,才抬起沉重的眼皮,一见来人,便笑着招呼:“你来了。”
才要接着睡,却猛然睁起双目,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