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去姑苏城的这天早上,车夫也是一早到了客栈来找林絮“兄弟”三人。读零零小说林谨还在睡梦中,迷糊着就被林絮穿好衣服抱上了马车。林茹也抱着小包袱紧跟着林絮,像在前头的林絮身上连了一条无形的紧密的线一样,一步不拉的紧跟着。这车夫可没有之前送他们来南通城的那位车夫大叔厚道,还看着林茹笑话了一句:“这小哥儿少见啊,怎么跟那树上鸟窝里刚睁眼的雏鸟儿似的,黏哥哥黏得水泼不进啊。”
林茹两日来在这陌生地方本就紧张兮兮的一直不曾放松过,听了这话就忍不住想顶几句回去的。林絮回头看她神色不对,一个制止的眼神即时递了过去,林茹咬了咬唇,当着林絮的面前不敢造次,生生把这口气吞了下去。林茹一直憋着到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子,找个林絮看不见的角度,才无声的对着车夫的背影做口型骂道:“死泼才!”
林絮其实看到了林茹无声的骂车夫,不过看在林茹表面上的淑女风范还算勉强维持住了的份上,她也懒得再去说林茹,只瞥一眼以示自己看到了就作罢。林茹历来乖觉,被林絮那一瞥刺激得马上收起一切表情,端端正正在车厢里坐好给林絮道歉:“大姐姐……茹儿错了。”
林絮先把还没醒来的林谨放在车厢里的旧垫子上睡好,包袱里拿出两件旧衣,一件叠起充作枕头,一件盖在林谨身上当作被子。林絮做这些事时不紧不慢,将偷偷用余光看她的林茹视若无物,林茹偷看了她几回,到底有些心虚,自己先撑不住了,又一次低声开口道歉:“大姐姐,是茹儿不对,我真错了!你可别生气!”
林絮还是不理她,好一会才作势掸掸衣角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尘,继续不紧不慢的说:“你错那儿了?我怎么没见着?”
林茹只低头看自己膝盖,声音闷闷的:“大姐姐,我真错了!方才是我脾气没按捺住,又说了市井俚语,失了大家风范。从前太太还在时就为这个骂过我两三回,后来也把教我这些的奶妈打发掉了。我又不似得大姐姐,没得前头太太给的嫡出身份,我那姨娘也一直不得爹爹的欢心。其实我也知道我那奶妈的确是上不得台面,太太不欢喜把她打发掉也是对的。当初我虽是一落地就没了姨娘,但也是差不多三岁才抱到太太跟前教养的,之前爹爹也不太看的中我,乳母都是陈管家随便府外找的,我自幼跟着她,自然也是没学好……”林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膝盖上渐渐的就晕开两块小小的湿印。
伸手把林茹拉过来身边坐着,林絮边将她腮边泪湿的几缕碎发细细整好塞进帽子里,边柔声安抚道:“茹儿,你又何必多心?大姐姐是不喜欢你失了身份去用市井俚语骂人,但也并不是要特意为这个责成你。而今林府风住云散,谁还去计较那些个嫡庶之别?我们而今就是嫡亲姐妹,没有那些个虚文,就是到了姑苏城找到了堂伯父,我也是这样说。所以你不必还为这个去想太多,谨弟是嫡子,你自然也是正正经经的嫡女。”
林茹惊愕的抬头看林絮,嘴唇微动,正想说些什么,林絮却笑着用手按住她的唇瓣:“茹儿,你先听我说可好?大姐姐希望茹儿能养成进退有度,落落大方的性格,也许日后咱们会回不去当大家闺阁小姐的生活,但是即使只是个小家碧玉,好性格也是跟你一辈子,你以后生活顺遂与否跟你性格好坏是息息相关的。性格的格局大小全在你平日一言一行中积累出来的,不是出身就决定了的,日后你要做怎么样的女子,你现在决定还来得及。大姐姐今天说这些,不过是不希望你钻了牛角尖,学那些个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回来。爹爹信里不也说了,林家到了咱们这支,虽不敢说大家规矩还是严谨无移,诗书传家总是不曾有错的,咱们林家的女儿,顺境也好,逆途也罢,从来都是大气做人的,茹儿你说是不是?”
林茹听着就安静下来,神情也是若有所思,看样子她是把林絮这番话都听进心里去了的。林絮知道这小女孩即早熟又心思重,有些话说了她肯定会再三细想,所以这时也不说话了,更不会去打扰她的沉思,只靠到车厢靠背上倚着,无聊便数数车轮子的转数,偶尔掀起车窗布帘一角看看马车外的风景。
南通城的马车果然跟林絮之前坐过的车夫大叔那种不一样,同时在路上行走的数量也大多了。只见数十辆各式各样的马车都跟在官府马车的后面,像是提前协商好了般,都不远不近的拉成一个长队。林絮他们雇的这辆马车今日算是启程得早,现在排在这长队靠前的位置上。官府马车速度相当平稳,拉车的那几匹马儿们大概也都学习了官爷们的悠闲态度,走得那叫一个闲庭信步,滴答滴答的在官道上节奏齐整的走着,出发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走出多少里儿地去。
林絮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姑苏城就在南通城左近,车夫大叔却告诉他们说得是两日路程了。林絮看了一会儿就放下车帘子,靠回车厢靠背闭目养神去了。也罢,且入乡随俗了,再慢的行程,也就这两日,照车夫大叔的说法就是,不急着赶路就且求个心安,跟着官府马车自是比单独赶路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