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噗——”
裴少卿的嘴角一阵狂抽,一连朝我飞了好几个眼刀,恨不能用眼神将我杀于无形。沈洛强忍笑意,看向他的目光中分明含了一丝同情。
耶律沙看看裴少卿,复看看我,意味深长道:“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我:“……”
曲水流觞宴原定于午时开始,由于拓跋安迟迟未到,故而延迟到午时二刻。此次出息宴会的除了我与两国使臣,尚有礼部和兵部一干官员,众人饮酒作乐,只谈风月,不问国事。午时三刻,拓跋安与他的随侍终于姗姗来迟,他神情慵懒,衣衫微有些凌乱,一撩衣袍半卧在席位上,以手支头,打了个哈欠,道:“不好意思,小王今日起晚了,教各位大人久等,真是抱歉。”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甚是尴尬。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转而吩咐道:“开宴。”
宴会开始,侍女分别斟了三杯桑落酒、般若酒、杜康酒放在上游的托盘中,任之顺游而下。伶人击节而歌,每当歌罢一句,托盘停在谁面前谁就要喝酒,并说一句与酒有关的诗词,下一人要以上一人所说诗句的最后一个字开头,以此类推。
第一次,托盘停在耶律沙跟前,他端起酒觞一饮而尽,道:“‘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南国名酒桑落,入口清冽,后劲绵长,果真名不虚传。”
我说:“原以为,耶律将军只懂行军布阵、运筹帷幄,不想将军竟也是个风雅之人。”
不待耶律沙说话,拓跋安便皮笑肉不笑道:“风雅自是风雅,只可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在座之人纷纷变了面色,耶律沙瞟他一眼,但笑不语。
第二次,托盘停在萧达面前,他选了杜康酒,饮罢笑道:“‘情意一石杜康酒,醉与愁心皆散尽’,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此乃是酒中知己,自然要与知己同饮才痛快,希望能有机会与皇帝陛下共饮杜康。”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不动声色看一眼裴少卿,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凤眸之中忽然浮起几许玩味。我笑道:“萧将军的美意,本相定会转达。”
第三次,托盘在我的面前停下,我自然而然地选了竹叶青。其实我一点儿不喜欢喝酒,酒量很差酒品更差,好在竹叶青酒性温和,少喝一些应当无妨。“金盆盛酒竹叶香,五杯十杯不足品。”
拓跋安坐在我斜对面,随后托盘停在他跟前。他同样选了竹叶青,酒觞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道:“小王不喜欢附庸风雅,诗词歌赋之类迂腐酸臭的东西更是从来不碰。方才扶相以‘品’字结尾,小王倒是恰好知道一个成语,不知算不算数?”
“世子但说无妨。”
“这个成语叫做——牝,鸡,司,晨!”
话音落下,倒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丝竹之声骤然停下,唯有溪水仍在淅沥而留。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拓跋安这句“牝鸡司晨”,分明是说我朝女相当国,国运将衰。
整个会场气氛变得颇为微妙,依稀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在场的许国官员无一不是面色铁青,一双双眼睛生生地盯着我看。
拓跋安毫无顾忌地扬眉望着我,目光里若带三分挑衅的意味。裴少卿面色不善,凤眸之中怒意森然,像是下一刻便要发作。而耶律沙与萧达则作壁上观,容色淡淡,不辨喜怒。
我冷眼回看拓跋安,比起生气,更多的是疑惑不解——燕国国内形势严峻,他却在此四处挑起事端,先是暗嘲耶律沙,紧接着又明着侮辱我是母鸡,讽刺我许国国祚气数已尽,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东西?
不待我张口说话,不知何处飞来一枚石子落在我面前,飞溅而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衣衫。我的心里顿时明白大半,不紧不慢地笑道:“所接之词须与酒有关,世子这句不算,再给世子一次机会,重说。”话罢,起身道:“本相先去更衣,回来再听世子的答案。”
待我更衣完毕踏出内间,前方的幽篁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人长发蓝瞳,不是耶律沙又是谁?
我略略走近两步,向他拱了拱拳,微笑道:“耶律将军,多谢你方才为本相解围。”
耶律沙手扶翠竹,盯着我看了许久,蓝眸愈发深沉。良久,笑道:“姜誉的徒弟果然聪明。”
“将军认识先师?”
“有幸见过数面。”
我见他神色泰然,索性开宗明义道:“耶律将军,你我也曾有过一面之缘,难道你忘了吗?”
他不动声色地反问我:“何时?何地?”
“四月,江南临安。”
耶律沙微微侧过身,敛去笑意,显出淡淡的倨傲,“扶相认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