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力才敢骂出来,也道:“冷兄乃是潜龙,昔年贱内也是这么着慧眼识英雄,与我才有一段姻缘;料想令小姨也是慧眼如炬呢。”
这句话正合冷子兴心意,只听他道:“你这话果然不错,这半年我那生意难做,内子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埋怨我不精明见我钱赚得少了,也不如早先那样相敬如宾了。亏得小姨贴心安慰,早晚茶饭春秋衣裳帮着照应,不然,我这有家有口的,反倒被埋汰成没人照顾的光棍了。”因又问贾雨村为何过来。
贾雨村将被贾政辞退如今在宁府家塾教书一事说了。
冷子兴拍手道:“不妙!”
这么利落得一声,震得手边茶几上茶碗里的清茶荡漾起阵阵涟漪。
贾雨村纳罕道:“这怎么又不妙了?我先前听你说,那政老爷是个迂腐不堪不管银钱的,那珍大爷反倒是个手上散漫、爱结交、喜排场的。”
冷子兴再三摇头,只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珍大爷是有银子,可你看他娶儿媳妇那日,场面何等得大,偏他只赶在儿子娶妻前,给儿子买了个黉门监,那黉门监才费个几两银子?在王公侯伯家里说出来,还不够丢人的呢,多使一二百两银子什么体面的官买不来?可见珍大爷是专一爱在玩乐上在体面上费银子,什么儿子前程、祖宗基业,他哪个也不放在眼中。倘若你此时有些权势能助他玩乐,他自然爱跟你来往。不然,他怎会将你放在眼中?政老爷还罢了,爱附庸风雅,你能投其所好;如今,你怕是投不了珍大爷的喜好了。”
一句话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在满腔青云志气的贾雨村头上,贾雨村心里凉到底,那贾珍连自家儿子的前程都不肯上心,哪里肯为他的前程出一分力气?为难道:“如今才进去,却不好辞了出来。只能见机行事了。”
冷子兴再三为贾雨村惋惜,因天晚了,便留贾雨村在家中住下,二人秉烛夜谈;左右明日无事,况且贾雨村也觉冷子兴言语颇为通透,当即便留下,夜晚时见冷子兴内人悻悻地勉强撑着笑脸领着妹子来添酒菜,便明白那周瑞服了软,愿意将小女儿许配给冷子兴做二房了,于是便又祝贺冷子兴得一佳人,二人直说到三更天才各自歇下。
第二日一早下了一场冬雨,贾雨村听着雨声再难睡着,吃了早饭后,又说要给自己添置冬衣,便辞了冷子兴,也不租轿子,只从冷家借了一柄笨重的油纸伞,便冒着雨向街上去,因出来得早,街上铺子尚未开门,只得撑着伞闲逛,见雨势越发大了,正待要寻个铺子下躲雨,就见两匹马从身边驰过,将水洼中的雨水尽数溅到他身上,向后退了几步进了一家当铺下,正狼狈不堪地拿着帕子揩衣裳,却见那哗啦啦的雨渐渐停下了,不过片刻,天便放了晴。
贾雨村暗叹自己时运不济,正待要进当铺买几件无人赎买的冬衣,便见那边街上来了一群毛色不一的剽悍骏马,十二个十分体面的小厮、长随簇拥着前面一位披着石青色出黑狐毛风大氅的少年,那少年生得面如桃花、眸含春水,活脱脱风流纨绔一个,认出是贾琏后,贾雨村虽一身泥水十分狼狈却也坦然含笑地看过去。
“二爷,这贾雨村果然是个人物,留下他恐怕会养虎为患。”赵天梁心知贾琏如今是干大事的,于是也“深谋远虑”起来,只觉贾雨村此时宠辱不惊日后难免会报被荣国府逐出府门的耻辱。
“不必着急,等他撂倒了宁国府,我再撂倒他。”贾琏对赵天梁说话,却对着贾雨村含笑点头,又令赵天梁将带着的他替换的大毛氅衣赠送给贾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