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清明回来了。他从张兰口中听说纯孝和齐黎带来了家乡的特产,心里非常高兴,就着灯光打开袋子一一仔细翻看着。后来他拿起儿子的尿泥细细端详着,笑得嘎嘎的。
那尿泥已经干成了硬疙瘩,清明用手指细细研着,仔细端详着,还用鼻子凑近闻着,笑着说:“小家伙,尿臊味挺重的,带着黄土高原粗犷的气息和颜色,让我想起家乡的亲切淳朴来。”
张兰心事重重,白了他一眼说:“你沉稳点好不好?看着儿子的尿泥,好像看到什么稀世珍奇似的。就你儿子值钱,也不怕别人笑话你肤浅?你那么细细地研着,也不怕脏?”
清明笑着说:“脏什么?我儿子的尿泥怎么谈得上脏?他什么都不脏的。如果把他的干巴巴风干研成沫儿,我也一样要细细闻的。”
看张兰瞪他,他继续笑道:“瞪我干什么?我就不信你见到孩子的尿泥没有哭过?我还不知道你的眼泪多?别打肿脸冲胖子了,你今天眼睛又红又肿的,我刚进门就发现了。”
张兰不吱声了,低下头又抹起眼泪来。清明柔情地搂住她,低声笑道:“瞧,我刚说了一句,你又哭起来了。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亏纯孝这家伙,平时油嘴滑舌的没个正经,在这件事上倒别出心裁,很能体谅人的心意,尤其体谅我兰儿的心意。”他俯下头,在张兰白皙的脖颈上亲吻着。
张兰任他吻着,哭着说:“我想孩子想疯了,把孩子接来吧。我听纯孝他们说孩子在院子里乱爬呢,我心里难过得……”她哭得哽咽难言:“我却在这里享清福……”
清明柔情地吻着她,低声安慰说:“你不是说到暑假,才让纯孝和清波把平平接来吗?现在是不是有些早?我也想孩子,只是我们刚刚来到这里,你的一些工作手续还没有办过来,什么都没有走上正规。现在把孩子接来,吵吵闹闹、要撒要拉的。这里毕竟是大城市的工作单位,搅合得传出去影响不好。
再说,我们老家的条件也不错啊。院子又大又白的,孩子在院里爬爬也没有什么啊。我们小时候就是在院子里爬着长大的,那时候条件可比现在差多了。”他开了个玩笑:“你是城里长大的洋妞儿,当然不习惯了,依我说……”
“闭嘴!”张兰生气地打断他,懊恼地挣出他的怀抱,边走向床沿边说:“我不想听你的穷叨叨。你的理由一条也站不住脚。我就要孩子,我一想起他在院子里无助地爬,糊得像个泥猴儿似的,我的心揪得要掉下来了。我的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呢?谁知道他会不会被从窑洞外掉下的蛇或者青蛙什么的吓着……”
她伏在被子上,失声痛哭,“我揪心死了,恨不得立马赶回去。这两个月来,我虽然想念他,总觉得老家人多,会照顾好他的。今天听他们一说,我都不想要这个破工作了。没有了孩子,我还活着干什么呢?”她哭得更伤心了。
清明开初还微笑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他不笑了,伏下身子做到床头,俯身搂住张兰的腰身,低声说:“兰,一切都会过去的。困难是暂时的,你听我说……”
“我不听。”张兰甩开他的手,双手捂住耳朵哭道:“我不想听。我就要孩子,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你还要我怎样?如果这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我会恨你和你家人一辈子的,永远不原谅你们。你们男人真是善变又冷心啊,带我来之前,表现得好像舍不得和孩子分离似的,现在倒觉得把孩子带来是个累赘。
这两个月来,你把孩子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还有你妈,怎么回事嘛。她答应我要好好照看孩子的,在众人面前也表现得比其他任何人都疼爱平平,怎么就让他在院子里爬呢?听说平平喂鸡,她也不管。孩子那么小,让鸡子啄一下怎么办呢?看来,这人心真是隔肚皮啊,隔了一层感情就……”
“兰儿,”清明沉声叫了一声,身子也直起来。看张兰住了声,抬起泪眼惊讶地看着他,他又和缓下语气来,温柔地说:“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啊。她年龄大了,农村就是那么个条件,地里、屋子的活都要她一个人干,爸爸又不在家里。你让她怎么忙得过来呢?你没有在农村生活过,那农活多得根本就干不完。
她也不容易,分身无术,一大家人呢,都等着吃饭啊……她真的很爱平平。现在平平会爬会跑了,确实不好带了。我们给她带来那么多麻烦,我难过呢。她把我们兄妹五个拉扯大不容易,现在又拉扯孙子……”他说不下去了,眼圈红了。
想起妈妈操劳又狼狈的样子,他眼圈越红了。他又想起张兰刚才称呼何大婶为“你妈”,那口气和过去的亲切随和完全不同,心里难过又发凉: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张兰怎么变化就这么大呢?思想和理念都不像过去的张兰了,怎么回事呢?
他是男人心,体会不来女人心里细微处的变化。加上刚走出校门,新入社会,不知道这婚后的烦恼事情一大堆儿。婆媳矛盾就是其中一个难以解决的焦点,更不要说张兰和何大婶以前就存有芥蒂了。张兰怀孕、坐月子等艰难事情他都没有在跟前,体会不来张兰作为母亲的艰难和心酸。他也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