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就像艰难地跋涉在沙漠中的旅客,流尽了最后一滴汗水后倒下了;就像把光献给别人的蜡烛,淌完最后一滴眼泪后熄灭了;就像那默默无闻的树叶,在用青绿妆扮大地后,就无声无息地凋落了……
等在手术室外的张兰,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昏了过去。妈妈的胃癌已经到了晚期,拖延得太久了。张兰,这难道不是你的罪过吗?你平日里是怎么看护妈妈的?你哪一顿饭不是妈妈做的?从小到大,你耗费了她老人家多少心血?
这是个周末,陆军医院里面一片寂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天上静静地下着雪,一身病号服的张兰痴坐在院子里的一张长椅上,又捧着“草帽诗”发呆,脑子里乱绪飘飞。人性?我还有人性吗?我上对不起母亲,下杀害了自己的孩子,我还怎么有人性?雪花已在她身上盖了薄薄的一层,她毫无感觉。清明给她的精神安慰刚起了点作用,在这新的打击面前又崩塌溃了。
“兰兰,回病房吧,你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了。”哥哥嘶哑着声音劝慰道。
张兰木然地看了他一眼,不做声。她不动,大家只好陪着她。哥嫂和张兰及两个孩子都是素服,左臂黑纱上绣着白色的“孝”字。清纹和文刚也站在旁边,焦急地对望着。新民夫妇也是无可奈何地守在一边。
半晌,丽玲叫道:“兰兰,你疯了吗?这么冷的天,你着凉怎么办?快,让新民抱你进去。”
“不要动我。冷,你们就进去吧。”张兰祈求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说。片刻后她叫起来:“你们听,妈妈在那儿笑呢。”
大家面面相觑,都流下泪来。张兰却笑了:“小时候,妈妈对我要求非常严格。我每次考试成绩不好,她都要训斥我没有努力学习。我当时还顶撞她说:有本事你自己去考,骂我干嘛?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多么幼稚,一点儿也不理解妈妈的苦心。从贫寒困苦中走过来的母亲,是多么伟大而可怜啊,她受尽了苦!”她不做声了,默默地流着泪。
“兰兰!”哥哥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她痛哭起来。
“姑姑,”两个孩子也哭着抱住张兰。张兰流着泪却一动不动,思绪似乎仍在远方没有收回来。
大家都流着泪,又一起惊恐起来:“兰兰,你怎么啦?”
哥哥正要强制抱着她回病房,突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叫声:“兰!”
大家一起转过头去。只见雪花飘飞的雪地里,身着一身黑西服的清明正站在那里。他一手提着只红皮箱,一手搭着件黑呢大衣,左臂上缠着黑纱,上面的“孝”白得耀眼。猛地,他甩掉皮箱和大衣,向张兰快步走来。张兰慢慢地站起身,两人对望着。
“明!”
“兰!”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清明一弯身抱起张兰,说了声:“文刚,带我到病房,”就匆匆向病楼走去。
哥嫂从文刚手中接过皮箱和大衣,低声说:“文刚,领他们到病房后就出来吧,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文刚点点头,默默地向病房走去。
清明抱着张兰走进病房,病房里还有两个病人,他们都趁着雪天睡着大觉。清明走进去并不放下张兰,而是像哄孩子睡觉那样抱着她坐在床边。眼角瞥见电褥子开关,顺手打开。张兰静静地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并没流泪,只是全身瘫软。
一会儿清明感到张兰身上有了热气,才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又用被子给她盖严,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头,静静地望着她。
张兰看着他,疲乏地说:“明,我要出院。”
清明想了想,温柔地说:“好的,你好好睡一觉,我给你办出院手续,醒来后我们就回家。”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张兰的家里,人们或借故出门,或躲到别的房间,让清明和张兰单独待在张兰房间里谈话。
清明坐在沙发上,把张兰抱在膝头上。张兰躺在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这不是命么?明,作为母亲,我失去了孩子;而作为孩子,我又失去了母亲。”说着泪如雨下。
清明把头贴在她的额角上,半天,轻轻说:“信来的那天,我刚好放假,连忙收拾了一下,就匆匆上了火车。回到这里的家,我看见门锁着,向邻居打听。他们说你住院了,在陆军医院。我又急忙赶到陆军医院,却见你坐在雪地里。
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真的一点儿也不为我想想吗?你那么折磨自己,不仅我,连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她那么爱你!振作起来好吗?妈妈看到你振作起来,看到我们幸福地生活,她也会高兴的。
作为孩子,你那么体谅妈妈的心,难道我们的孩子就不能体谅我们的苦衷吗?我想他会理解我们的。兰,你如果振作起来,孩子在天国看到他妈妈那么健康,他一定会高兴的,他愿为他的母亲献出一切。”他头伏在张兰的脖颈里,泪水滚滚而下。
“明!”张兰叫了一声,痛哭起来。
清明努力控制住自己:“我何尝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我们是生活在中国,中国的国情不允许我们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