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可讨人喜欢。只因家庭成分不好,二十出头都没人敢说媒,赛二哥的事一出,情况更糟糕啦,当月便被学校开除,调到卫生院烧锅炉。不久后文革爆发,有人举报她对党中央不满,私下诋毁伟大领袖,又说她散布反动言论,企图颠覆社会主义政权,总之全是些捕风捉影的说辞,硬把她遣送到江西劳改农场改造。穷乡僻壤出歹人,她到那儿不到三个月就被几个坏蛋给……”
老孟紧急停顿,顾念灿灿是小孩子,不能直接使用“轮、奸”一词,含糊的跳过这段,直奔结局赛明月叫这伙丧天良的歹徒杀人灭口,脸面身子被割得血肉模糊,死无全尸。
景怡完全能想象那惨绝人寰的景象,混乱时期人的思想不受理性控制,犯下禽兽不如的残忍罪行并不稀奇,只可惜千金的二姑妈,那么个冰清玉洁的姑娘竟这般含冤惨死,难怪多喜避而不谈,有哪个亲人忍心撕碰这痛彻心扉的伤疤。
他低估了此事对赛家人的打击,老孟很快道出更悲惨的情节。赛万里夫妇得知女儿死讯,带领多喜连夜赶去,到了那边,遗体还未火化,等着亲人认尸。六个子女中,赛万里最疼赛明月,掀开草席,目睹女儿面目全非的死状,他惨叫两声倒地。村里的赤脚郎中诊断为急性中风,得去城里医治。多喜买了辆板车,同母亲一块儿拖着父亲往省城南昌赶,赛明月的骨灰被装在一只铝饭盒里,摆在赛万里头边。老头儿中风后半边脸歪斜抽搐,不停流泪流汗流口水,依依呀呀呻吟哭喊,走在医院门口便咽了气。赛老太君接连痛失爱女丈夫,彻夜嚎哭,活活哭瞎双眼,多喜背她回到长乐镇时,她仍悲泣不止,眼眶里流淌下来的,一滴滴全是殷红的血……
老少三人一道走出禅房,只见慧净师父正在佛堂念经,寒风穿堂,阴冷彻骨,老和尚数念珠的手指乌青紫胀,却依然心无旁骛。景怡悄声问老孟:“慧净师父不要紧吧?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老孟说:“慧净师父跟赛家交情深,又天生慈悲,当年他们家出事后他难过好一阵,现在提起这些事还伤心呢,我不敢当他的面轻易说出来也是这缘故。”
灿灿拉着父亲的手回家,郁郁不悦的,半路忽然抬头说:“爸爸,我恨死那个人了。”
“谁呀?”
“诬陷二伯公的家伙,他简直坏透了,真想召唤尾兽消灭他。”
“……他大概是经不住饿,想活命才去偷粮食的,偷了以后又怕被发现,所以嫁祸到你外公家。”
“他自己怕被抓,就能让别人遭殃吗?这种人就是大坏蛋!”
“那是因为他没有信仰吧。”
景怡怅然兴叹,他思想传统,赞同孔孟学说里的大部分要义,但始终不认可“人之初性本善”,他相信人性的本质实际等同于兽性,一出生意识里即携带贪婪自私的烙印。而人之所以能超越兽类,表现出仁慈、友爱、宽厚、奉献种种美德,完全得益于后天环境所培养出的思想观念,稳固这些观念的正是信仰这块基石,它同样也是引导人生的指南针,照亮心灵的启明星,信仰坚定的人是一刻也不会迷失方向的,他的灵魂将冲破炼狱的烈焰,直奔天堂极乐世界。
灿灿对“信仰”这个词既熟悉又陌生,几年前爷爷奶奶为追寻信仰,远赴不丹出家,还是幼童的他懵懵懂懂不能理解,几年后,他已熟练掌握几千个汉字,语言能力远超同龄人,能流畅阅读报纸,观看电视节目。于是听到看到越来越多成年人在公众场合提倡信仰呼唤信仰,但他仍旧一知半解。信仰好像并不难找,又似乎极难拥有,有人说得到它能够无坚不摧,也有人说保护它需要自我牺牲,它究竟是个什么宝贝?为什么人们对待它的态度会判若云泥呢?
“爸爸,人真的需要信仰吗?我听说没有信仰最可怕,又听说现在追求信仰的人是傻子,奶奶和二舅妈告诉我信仰是佛祖耶稣玉皇大帝,两个堂叔又告诉我信仰就是我们口袋里的人民币,到底谁的说法正确?”
答案无疑对儿子的成长至关重要,但景怡认为自身学识还不足以彻底解答这一问题,他不希望因自己的错漏偏见误导灿灿,决定先做浅显引导,弯腰看着他的眼睛。
“信仰这问题很高深,爸爸不是哲学家,给不出完善的解释,不过爸爸有自己的信仰,不是菩萨上帝,也不是人民币,而是无论面对任何事,遭遇任何境况,也要坚定不移做一个好人。”
“我也想做好人,爸爸,把您的信仰给我吧。”
“信仰别人给不了,得靠你自己去找,首先你得弄清是非对错的标准,比如浪费是错的,节约是对的;谦虚是优点,傲慢是缺点;无私是美德,自私是缺德;助人为乐是善行,损人利己是恶行,等等等等。当你修习好的方面就会成为好人,修习坏的方面就会变成坏人。”
“爸爸爸爸,我知道什么是是非对错,听我给您背一背。孝弟为先务,本立而道生。尊师以重道,爱众而亲仁。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做事循天理,出言顺人心。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样与儿孙。处富贵地,要矜怜贫贱的痛痒;当少壮时,须体念衰老的酸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