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她对景怡的看法深受父亲影响,秀明用“娘”形容景怡的长相,用“假”形容他的性情,如今她觉得父亲后半截评价有失偏颇。在她看来,景怡和亮有共通之处,可谓神秘界的并蒂莲。这比喻绝对正直,他们的心性扑朔迷离,想法异于常人,景怡还更甚一筹,亮是十万个为什么,他是一千零一夜。
平面观之,他不似亮那般冷漠孤僻神游天外,相反,他很乐于与人交流,且平易近人一视同仁,既没有富豪子弟冷艳高贵的疏离感,也不会因自恃优越而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能坐在米其林三星餐厅里礼仪完备的吃大餐,也能在简陋的农家乐挽起袖子与众人大快朵颐。他能在慈善拍卖会上潇洒举牌,以数十万高价买几件无用之物,也能在下雨天,大大方方跟工薪族们挤地铁。他能一口气买断整个水产市场全天的大闸蟹供应量馈赠亲友,也能巴巴的和孩子们跑去阳澄湖边钓几尾鲫鱼回家烹调……那种富贵生活熏陶出的天然自信令他能从容应对任何环境,在任何场所都夭矫不群,游刃有余。
如果这是他待人接物的方式,多少还有些被动为之的意味,可是珍珠通过一个月细致观察,发现他有些怪异举动分明发乎于心。
比如他明明富到弄不清自己账户上有多少存款,名下有多少物业,钱过北斗米烂陈仓,却完全没一点花天酒地穷奢极欲的迹象,并且爱岗敬业,工作勤劳。每天坐诊八小时,几十个病人他一一笑脸迎候。有时一周四五台手术,站到腰腿僵硬,他照样巡完病房才下班。半夜医院来电传唤,哪怕刮风下雨他也会动身赴任。如此拼命,导致珍珠偶然看过他的工资条后,以为上面的数字少了三个零。
又比如他很节俭,虽然舌头能分辨十多种咖啡的产地等级,十多种红酒的年份品质,却对温热的白开水情有独钟。尝过各种价值不菲的山珍海味,也会为佳音烹饪的家常小菜赞不绝口。还会为支持环保,每天准备三条手帕分类使用而不买一包纸巾。他同美帆一样不做品牌的奴隶,不穿商标外露的衣服,不选那几种站在潮流顶尖的品牌,他认为背镶嵌巨大logo的包异常滑稽,但自从贵和手上出现一个爱马仕箱包,就再没好意思说类似的话。
矛盾的是,他也很浪费,当然这个浪费也是另类的。比如他开着劳斯莱斯去旧弄堂买烤红薯,被顽皮小孩用硬币划伤后,隔天换辆布加迪再去。他带孩子们骑车运动,路遇一群为绝症同学募捐的大学生,竟随手去银行取出十万现金匿名捐赠。他父母过去的同修创办慈善组织,请他帮忙找房子,他二话不说出借两层市中心的商务办公楼,分文不取……
现在看到他,珍珠很容易错乱,特别是前一刻还听他高谈阔论罗素、尼采,下一刻又听他兴会淋漓讨论互联网上的娱乐八卦时;白天见他聚精会神摆弄比化学仪器复杂的老式咖啡机制作意式蒸馏咖啡,晚上又见他站在屋后停车场认认真真打太极拳时;头天傍晚见他衣冠齐楚去赴豪门盛宴,第二天上午又见他穿着家常针织衫在小镇广场与老头子们下围棋,脚边还摆着一篮替佳音捎回来的碧绿小葱时。
他俨然是个集矛盾之大成者,周身挂满问号,珍珠也曾就此发问,他答曰:“因为我是个率真的人。”
至于别人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胜利从五分钟前就注意到珍珠的表情出现神经病式的变换频率,到她咬着勺子直勾勾盯住景怡三十秒不眨眼,他到底不能默然旁观。
“珍珠,你在数姐夫脸上有几颗痣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景怡摸脸,惊奇的看着他俩:“我脸上长痣了?那可不得了。”
十几年前他的父母听面相师说“面无善痣”,全家人去医院做激光手术将脸上的痣统统消灭,如今他的脸干净得看不到一粒雀斑。
珍珠说:“姑父别听小叔叔瞎说,我是想问您的驾照弄好没,最近交警抓得严,无证驾驶很危险。”
多喜出事那天景怡超速驾驶酿成车祸,被罚扣除十二分,直接吊销驾照,事后他托人走后门,重新办理了新驾照。
“上周就弄好了,呵呵。”
这种行为令他羞耻,只好拿“呵呵”搪塞。
胜利对珍珠说:“你问的全是废话,姐夫那么大能耐,这点鸡毛蒜皮值什么,他只要去交管局亮出名头,还不手到擒来。”
此话发于至诚,胜利一向认为凭景怡的家世,别说搞本驾照,就算再搞几本户口几本护照几张身份证也是小菜一碟。
景怡连忙纠正:“小舅子这话不对,我只是个普通公民,奉公守法是我的义务,怎能藐视国家法律法规?本来我打算老老实实去考驾照,可工作生活都这么忙碌,实在抽不出时间,这才含羞抱愧请朋友帮忙违规操作,还为此心虚好几天,你们就别再点出来教我难堪了。”
胜利珍珠哈哈大笑,珍珠说:“我正寻思姑父与众不同的地方呢,他马上现身说法。姑父,您是响当当的大富翁,拔根毛都值几十万,如今哪个有钱人不被吊销几次驾照呀?那高速路上天天有富二代结伴飙车,被交警逮到,还拿钞票抽人家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