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又大半天的辗转换车,曲羽带着孩子和云婕回到了家乡。
曲商死后,在家里务农的嫂子和父母之间就有了天然的距离,加之数万元的抚恤金和慰问金的使用上,互相盯着,原来溶洽的家庭关系渐渐变了味,几年来,隐性矛盾越积越多,嫂子和二位老人之间常有口舌之争。每次争吵,又碍于颜面,互相没能真正抖出矛盾的根源,往往籍着不关痒痛的小事开始。越吵隔膜越深,关系越难处。上半年,就有说媒的私下为嫂子的后半生操心,替她在二十里外相中了一位丧妻的中年人,这让父母的提防心更重,开始时时过问钱的事。终于在前不久,嫂子与父母吵开去,嫂子一气之下,带着孩子离家出嫁了,还带走了所有的余款,据说还有三万。并且嫂子临走时,把不方便搬走的、当年的几件嫁妆桌、椅、凳(早已陈旧过时)也摔烂、扔掉,灶也拆了。总之,能携的携,不能携的砸,完全是我弄不走别人也休想占有的念头,大约跟蒋介石当初撤离大陆时的做法差不多。曲羽回到家的时候,家庭的内战早已因一方的缺位而消失,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嫂子拆毁的灶,还有父母因赌气至今未收拾的摔坏的桌椅,很容易地就体会到公婆与媳妇之间裂痕之深、敌视之深,这简直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更觉得在外忙碌的无聊。
母亲的病已大致痊愈,父亲的哮喘也好了大半,还到处走走。二位老人见儿子带着陌生的孙子,又带着陌生的儿媳回到家,很诧异,狐疑了好一阵。尤其是母亲,不太放心地找了个机会,把曲羽叫到僻静处,打听原由,曲羽已有了心理准备,他简单地找了个理由就搪塞母亲:“我和云婕,曲商生前是知道的。他离开后,我自己故意瞒着没告诉你们,为的就是在今天给你们一个意外和惊喜!”
母亲半信半疑,最后完全相信,还是非常高兴,尤其是云婕,简直让她一百个满意。没一会儿她就把曲羽的“用意”原封不动地泄露给了曲羽的父亲,父亲很快也相信了,故意责怪儿子几句:结婚、生了孩子也没有告家里终究是不对的。责怪之间,乐不可支的神情溢于言表。一时间,曲商妻子给他们带来的烦恼被丢到九霄云外。母亲驼着背,蹒跚着走进屋里,抓来一把米,准备诱捕那只最肥的母鸡,为儿子三人洗尘。果然,母鸡上当被擒。下乡来帮父母看管庄稼的二姐从地里回来,和三人见过后,帮母亲收拾灶上,掺水做饭。云婕陪着曲羽,在村里走走,看看久别的故乡。
“曲羽,我应该怎样称呼你的父亲和母亲?”
“就称呼爸和妈吧,愿意吗?”
云婕握着他的手,许久没有说话。二人走了会儿,她迟疑着说道:“曲羽,我认为我应该向你解释。”
“解释什么?”
“当初,我总梦想着凭自己姣好的面容和学识,做一名出色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可是……美貌反成了我命运和梦想的天敌……”
“不用解释,你以后不要再提,过去就到此为止。过些日子,咱们把结婚手续办了,行吗?”
云婕忽然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要说,曲羽瞧着她,明白了她心里的悬疑,立即把刚才搪塞母亲询问的经过告诉了她,同时要她以后注意和自己统一口径,云婕点了点头。
不到三个小时,附近邻居们大都知道了曲羽回乡的消息,都知道他带着孩子和很漂亮的妻子。开始三三两两地到家里来,看望问候。云婕把从县城里买来的糖果点心取出来。曲羽这才真正体会到云婕考虑事情细心的好处,他们应酬了一下午。
家里的居住状况和以前一样,仍然没有改变。晚上,母亲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自己睡的床铺收拾一番,准备给儿子和云婕。临睡觉时,曲羽才发现母亲收拾得“豪华”的床依然是稻草垫子,灰暗的被子规矩地呆在床的一角,象是极不好意思的模样。他问云婕:“你能接受我的家庭状况吗?”
云婕有些难为些地笑了,说:“你能,我就能。”
经过十年的离家外出,曲羽对家里已经很难适应,他在床上坐了片刻,然后鼓励云婕躺下,云婕问:“你母亲把床给了咱们,她呢?”
“去邻居家呗,暂时借宿一夜。”
“那该咱们去邻居家住的吧?”
“不用。你刚来,至少第一夜应该在家里住,领过他们的情再说吧。”
有了曲羽,云婕就感到稳妥,她安顿好孩子,躺在曲羽身边,握住他。曲羽说:“知道吗?以后的日子会更逼真,更有立体感。”
“如何理解?”
“城里的姑娘,你不清楚啊,以后咱们得养猪,养鸡鸭,种庄稼,早出晚归;春播豆荚,草盛豆苗稀;盛夏日当头,心里如汤煮,四季泥泞满身。”
云婕确实不可能想到这些,她还以为这些事肯定很快乐呢。
曲羽抱着极大的忍耐过了一夜,小孩子则对这睡觉的床公开表示不满了,闹着要回去。第二天,在乡上的二姐夫回来看望他们。二姐夫仅比曲羽大五岁,但满脸胡髭,二人在一起,会让人误会成父子。曲羽首先向他打听:“乡场上有出售的房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