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金盆洗手了啊?我估摸是中宁对书画艺术的饥渴已经到该开仓放粮的地步,才让‘破堂主人’拣便宜的。”曲羽说,“他如果宣布自杀,那他的书画可能会更升值。”
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有“破堂主人”赠的几幅画作放在蒋小枫那里。
“不管什么原因,总之他取得了令众人认可的成就,有成就就值得尊重。”
旁边有几本厚厚的相册,曲羽随手取过来翻翻,一本是曲商在全国各地考察市场和开展销会的留影;一本是与中宁一些地方领导的合影。其中中宁酒厂所在区宁河区区长与他的合影有七八张之多。曲商瞟了眼,简单告诉曲羽说:“这位区长名叫庄承权,与我交情厚。噢,前几天,我还和他谈起你,想请他帮帮忙,在他手下给你安排个工作,他说可以考虑。”
曲羽摇摇头,表示此时没必要。曲商望着他,片刻说:“我还想过两日找个机会正式和他谈谈呢。”
曲羽没有回答,他看了会儿,放相册到一边。李欣已准备好午餐,曲商只盛了小碗稀粥,很慢地吃着,几乎没有用菜,他抬起头,看见曲羽正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解释说:“医生吩咐,需要保养一两周,不能猛食,只能少食多餐,没什么的。”他说着,将余下的粥用完,把碗一推,不再吃了。
午餐过后,曲商给中宁酒厂财务处打了电话,让人去结算这一段时间的医疗费,然后他在沙发上斜躺着,一会儿睁开眼,对正在收拾东西的李欣说:“曲羽第一次来,对小区不熟悉,呆会儿你陪他出去走走吧,我休息片刻。”
李欣收拾完,陪曲羽来到外面,曲羽没心思溜览,他感到曲商的神情很不对劲,相当黯淡。二人走出不远,他问李欣:“你比较清楚我大哥的病吧,为什么如此迁延?”
李欣默了片刻,反问:“他没告诉你呀?”
“难道消化道溃疡如此顽固吗?”
李欣回答说是,她又反问曲羽:“你怀疑他有别的病吗?”
“我对病很不了解。”
“……”李欣似乎欲言又止,过了会儿,说道:“你兄长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三四年了。嗯,你如何看待我和你兄长的关系?”
曲羽对这个问题始料不及,不知该如何回答,许久没有说话。李欣继续说:“我原来有个完整的家,丈夫是环西煤碳公司的经理,我们有一个女儿。但是,五年前,他就和别的女人有来往,把我搁在一边,从此我们开始各不相干的生活,他带着孩子过,我单独过。现在,他还在和那些女人过得热乎,他也知道我在和男人来往,互不亏欠了。如果不是因为孩子的原因,我早已和他办理离婚手续了。”
“婚外情都是以婚内的某些欠缺或痛苦为发端的吗?”
“那倒不一定,比如你兄长。我和你兄长的关系,虽然谈不上高尚,可没有庸俗的金钱参与,或者我和他都不算缺钱的人。所以,我能大致认为:我的痛苦换回了一定地幸福。”
“你们的关系,真是叫人难以作个肯定或否定的评价……谢谢你对他的照看。”
“据说你认识了云婕,是吗?”
“此事已经成为历史。”
“云婕,多年前我就认识他,也常有交往,虽然交往并不深,但也算了解她的了。你除了不能爱上她,别的任何方式同她结识都是种幸运。可怜的贺孙二位糊涂蛋,却不明白这一点,对她着迷得象幼稚的小少年,连表达爱情的方式也可笑。”
“不要再谈此事了吧。”曲羽说。
当天晚上,曲羽刚躺下就做了个奇怪地梦:梦见父亲划着那艘他操弄了大半生的小木船,奇怪的是小木船上竟然挂着两张风帆,父亲吃力地划着从青衣河向天际云间航行,忽然间狂风大作,父亲没见着了。片刻一根桅杆折断,小船顿时失去重心,在兼天波浪中颠簸漂浮,几近沉没,余下的一张帆也被撕破得千疮百孔。他醒后,心惊胆颤,虽然他很不信迷信,可这个明显泛着不祥色彩的梦让他有说不出的担心。有什么事要发生?次日早上醒来,他将梦境告诉蒋小枫,蒋小枫对梦之类的无意识精神现象最有研究,他略一分析,就认定曲羽家庭要经历一次重大的变故。接着他大谈关于梦的理论:什么“梦不是荒诞不经的、不是毫无意义的、是作为自然实体的人和大自然感应的方式”;又谈什么“构成梦的材料一方面是个体生活经历在头脑中的信息残余,二是人类数千年积累的生活经历通过遗传保留下来的信息”;又谈“梦的意义指向过去还是指向未来的区分”等等。曲羽不想听他啰嗦的理论表白,很快想到中宁酒厂即将破产,想到可能进行的财务审计,他迅速将梦锁定在这个问题上,因为他想到兄长的存款来缘大致不清白。一旦兄长出事,自己如何把稳家庭这艘小船?他不放心地问蒋小枫:“这个梦会应在我身上还是父母兄弟姐妹身上?”
蒋小枫释梦的水平有限,不敢回答。他反问曲羽:“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很敏感?某些梦是因为睡姿不良造成的。”
“好,我不再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