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秀蕾最后一次回村,是去参加外婆的葬礼。那年,秀蕾十八岁。十八岁的秀蕾,在汉生的眼里,美丽的就像是家里过年贴的仕女图。
本来,汉生的家里生活很富裕的,有一片果园,还有十几个蔬菜大棚,一年的收入怎么都在十几万元以上。可秀蕾走了,把他的心也带走了。他就是为了秀蕾,才来到这个城市打工的。每天,下了班,他载着秀蕾去医院看妈妈;为妈妈的医药费,他陪着她到处奔走筹借;秀蕾无助的时候,他给她最真诚的温暖的安慰……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陪伴着她走过一生。怎么都不会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李子航。
子航帅气阳光,身上有一种光芒四射的贵族气质。那是他赵汉生所缺乏的,也是他无法效仿的。更让汉生气馁的是,这个李子航似乎很有能力,许多看起来很麻烦的事,只要他一出手,轻易就能给摆平了。就在今天早上,他接到秀蕾的电话,要他去帮忙修理门窗。他不知道秀蕾家的门窗怎么了,好好的,干嘛要修?可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那会儿,他在工地正忙着,等到得了空,回拨回去,才从秀蕾的口中得到原委。就是刚才,他带了几位工友,骑了摩托车赶到秀蕾家,却发现早已有人在动手维修秀蕾家的房子了。
他那会儿的心情,真的有说不出的失落。他让那些工友先行回了工地,自己却鬼使神差一般来到医院,在病房的门口,他无意间听见了那母女俩的对话,秀蕾的话让他的心里越发地黯淡下来,甚至于让他失去了推门而入的勇气,直到看见秀蕾走出了医院……
此刻,他觉得在这场爱情的角逐中,自己明显处于被淘汰的劣势。但,他的心里又是多么的不甘心啊!李子航那小子有什么了不起啊?只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已,开着名车,穿的衣帽光鲜就高人一等吗?
赵汉生啊,你是怎么了?枪还没举起来,就打算放弃吗?他使劲甩了一下头,咬了咬牙,对自己说:“胜负还见分晓呢,为自己的幸福加油吧!”想着,他戴上头盔,发动摩托车,呜地一声冲了出去。看着秀蕾的身影走出病房,袁雪兰的目光缓缓转到了病房那颜色单调的白色顶棚上,那白色在她的眼前如水一般的蔓延,蔓延……渐渐幻化成纷纷扬扬飘飞的雪花……
漫天漫地的雪花中,她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她穿着一件鲜红色的小袄,在雪地里奔跑着,两条粗黑的长辫子,随着她的奔跑而左右甩动着,一边大喊:“千恕,千恕!”
前方白色的雪网中,晃动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听到唤声,那身影回头,向她跑来。两个人在风雪中相拥,再分开,便是久久地凝眸。然后,李千恕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她围到脖子上,说:“兰子,你等我,等我回城安置好了,就来接你!”
袁雪兰眼中泪花闪烁,深重地点头,一边解下围巾,重新给千恕围上,一边说:“路上冷,还是你围着吧!”
一辆老旧汽车,徐徐地停在他们的身边,李千恕上了车,汽车启动了,雪兰跟随着汽车奔跑着,一边叫着:“千恕,千恕,我等你!”喊着,眼泪凉凉地流了一脸……
想到这个情景,袁雪兰的嘴角绽开一抹寂寞的浅笑: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很傻。她还记得,千恕离开半年后的一个晌午,她们一家围在桌旁吃午饭的时候,母亲又跟她提起她的婚事。李千恕回城半年多了,只给她写过三封信。最后的一封信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兰子,事情有点复杂,你别着急,我处理好了,就去接你,耐心等我啊……”后面是长长的的一串省略号,雪兰曾经捧着这几行字,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多日子,也没弄明白省略号后面省略的意思。
而村里那些好事的大婶们,已开始上门来给她提亲了。
那天的午饭桌上,母亲告诉她,一直在外当兵的沈凤麟转业了,听说是安排在海北市的一家派出所里呢,现在正在家里等调令呢。母亲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一边看着雪兰说:“人家现在是捧了铁饭碗了,可心里还是中意你,这不上午让你老婶子来提亲了。兰子,你愿意吗?”
雪兰垂着长长的眼睫毛,闷声说道:“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等千恕呢。他说过,回城里安置好了,就来接我!”
母亲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说:“你还做梦呢?这都半年多了,那个城里人早把你忘了,你还在这儿傻等呢?凤麟的条件多好啊,人家马上就要是城里人了,却不嫌弃你个农村人,你还挑拣什么?”
沈凤麟跟雪兰是一个村里的人,从小玩到大的,如果不是因为遇见来插队的李千恕,或许他们真的会成为一对儿。
可是,现在的雪兰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李千恕,她怎么可以看得见沈凤麟呢。
晚上,雪兰躺在自己的小炕上,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母亲的唠叨,像一记记重锤敲击着她的耳膜:“妈可不是吓唬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自己耽误了自己的青春,将来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不但活着孤单,死了连个归宿都没有,成了一个四处飘泊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