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寡妇带着毛头躲在主屋一侧的小杂物房里歇息,不停地听见隔壁传来阵阵悲声,毛头年纪小,且又不认识刘高翔,只不耐烦地在钱寡妇怀中扭来扭去,皱着小脸埋怨道:“娘!我睡不着!吵死了吵死了!”
钱寡妇吓了一跳,忙捂着他的嘴低声道:“嘘……毛头乖!你付叔的师傅快不行了,那也算是你长辈!你可别乱嚷嚷……来,娘来给你唱歌谣,你听着听着就能犯困了!小咕噜溜溜,打洞子走走……”
钱寡妇声音轻柔,唱童谣时显得更为温柔,毛头听着听着便开始犯困,不多久小脑袋便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钱寡妇一边哼唱一边拍着他的小身子,只等隔壁的哭嚷声乍然停止,毛头也正好沉沉睡了过去。
隔壁的一屋子人停止哭嚷后,也听到钱寡妇细细碎碎的歌声,而他们却是全然两种心情。此时夜黑风高,刘高翔已然失去生命特质的躯体僵僵地躺在破旧的木床上,烛火莹莹,一小股风伴随着似有若无地歌声窜入房内,显得气氛格外清冷悲伤。刘娟儿捂着自己红肿的双眼朝门外探去,盼着付清突然带来一个高大威武的光头汉子,但除了木门吱呀作响,什么都不曾出现。
刘树强和虎子双双盘腿坐在木床前的地面上,父子二人哭得两眼红肿,刘树强在几个时辰内历经大喜大悲大落,显得尤其憔悴,干瘦的两颊硬生生塌陷了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来岁。
钱寡妇的歌声渐渐消失,刘娟儿将自己发冷的额头靠在铁捕头怀中,一手拽着他的衣襟低声问:“铁叔,你有没有把那个打伤我刘叔的闲汉给打上十几个板子,让他给我刘叔偿命?”
她的声音沙哑,语气却显得尤为冷硬,似乎恨不得亲自动手去打死那个恶人!铁捕头心酸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语意悲凉地接口道:“放心吧。我怎会轻饶了他去!只因明日过堂审还须得他自己来认罪,暂且留他一条狗命,只等判决下来了,我打不死他也要饿死他!”
“恩!饿死他!”刘娟儿机械地重复着铁捕头的话,似乎伤心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但她痛快哭了一场,心中实则变得清明通透了些,她左想右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只等刘娟儿想到关键处,虎子也陡然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铁捕头低声问:“铁叔。我咋觉得不对劲儿呢?!刘叔是和被偷咱家契纸的贼人打伤的?那是啥时候发生的事儿。这也对不上啊!那契纸应该是咱们一出屋就被人偷走了,后来才被文轩夹在夹饼里还给咱了么不是?”
“什么契纸?!”铁捕头也听呆了,他轻轻推开刘娟儿的额头,从怀中搜出一本狭长的书册和几张刷了蜡水的纸页递到虎子面前“那贼人偷走的是这几样东兴。想来李家人是不知从何处听说你们手里有这些宝贝,特意雇了闲汉来偷走,至于是为何目的,我尚且还没问出来!”
“咱家有啥宝贝比契纸和家当还值得人偷?!莫非是来了两拨贼?第一拨偷走了契纸,第二波偷走了……”虎子伸着胳膊从铁捕头手中接过书册和纸页,定睛一看,无声地张大了嘴。
刘娟儿也凑头过去一看,吓得浑身一抖,推开铁捕头的双手就扑了过去。而后又搂着虎子的胳膊急声问:“咋会是我的《百粥汤册》和哥的点心食谱呢?!”
那本狭长的书册正是《百粥汤册》,刘娟儿一向爱护得和眼珠子似地,这便让她不论如何也想不通,满脸疑惑地看着书册自语道:“这可稀奇了!我打从一进屋就先回了房,我房间里明明没有被人翻动过。这宝贝咋会被人偷走了呢?!哥……哥!你是不是还没去看过你的房?!”
“不用猜了!”铁捕头沉着脸接口道“那贼人就是进的虎子房,偷走了这几样东西!你们是做小食买卖的,我当然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但却不知那贼人为何替李家犯下这种罪行,莫非李家也有人从事食粮诛业?”
“但是,哥,我这《百粥汤册》咋会在你房里呢?”刘娟儿没急着理会铁捕头的问话,只抬着小脸直愣愣地看着虎子,却见虎子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低声道:“我是在琢磨一味新点心,是咸点心,泡在汤里的,所以也没和你打招呼就把你的宝贝接过来看了,娟儿,你可别怪哥!这当真是咱的宝贝,若不是刘叔给抢下来了,咱们可要傻眼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怪不得我的房里没有被翻乱,那贼人肯定是翻到这几样东西就准备逃跑……”刘娟儿悠悠点了点头,原本满心的悲凉却因虎子的上进心而稍稍消散了些,但一想到这《百粥汤册》和虎子宝贵的原创点心食谱是刘高翔舍命抢回来了,顿时又觉得鼻子直发酸。
刘娟儿深深叹了口气,也不顾铁捕头反对的眼神,挪着身子躺到刘高翔身侧,将一只细瘦的小手靠在他冰冷的心口处,眼泪又如小雨般淅淅沥沥地滚出眼眶,顺着她的腮帮子滑落到同样冰冷的褥子上。
“那啥……大家伙儿觉得饿不饿……”钱寡妇发丝散乱的头顶从门边冒出半截,她只飞快地朝屋内瞅了一眼,便不敢再抬高音量“要不,我给大家做点子面片汤,好歹喝一口热乎的,伤了身子可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