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玄与于吉脸色依旧如戏。
摇晃的身影,颤颤巍巍自雨中先行掠来。
腰间束青带,脚踩十方鞋,胡须垂至胸口看起来颇有些邋遢。
另一人敞胸蓬发,身背一口宝剑,远看似青年,再往近里看却又如中年般,直到眸子最深处细细凝去,才会发现,实则已经是花甲老者。
葛玄与于吉身边还有两张椅子。
恰好两人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两道身影则已经落定。
醉醺醺的老者睁开了眼睛,湿淋淋的胡须缠绕到了一块儿变成了团,却见他伸出食指轻轻一拉,那缠绕得立场厉害没有规则的胡须瞬间柔顺下来,垂至胸口,看起来,倒也舒服了许多。
从会稽山一路骑驴而来,老者就这么喝着酒打着瞌睡,入城不休,入林不眠,悠悠然然便晃到了长安城内。
另一人,驾鹤而行,这等只有在神仙志史中才能得以窥见的奇特景象沿途惊起了万丈波澜,这个背着一口青铜宝剑的男子,容颜一直在诡异的幻变中,连带着额头的那一点朱砂也一直从红色与紫色到黑色转变。
四个人,独坐一堂。
该来的人总算来齐了。
葛玄幽幽一叹道:“真没想到时隔四十年不见,竟然会是在这等场合相见。”
浑身散发着浓浓酒气的老者瞥了葛玄一眼,晃着脑袋应道:“都是一个源字使然,一切的根源都在城外之人,以及城内那人,咱们几个老家伙,说句难听的,半截身子入了黄土,除了能够具备点震慑力之外,难道你以为还能干出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的壮举?”
葛玄闻言笑了笑道:“左醉鬼,这可不像你啊。年轻那会儿,有本事干出这等壮举的约莫也只有你敢了。”
“老喽老喽。”
被葛玄称之为左醉鬼的左慈摇了摇头:“年轻那会,全靠一股血气,或者说是意气,现在一大把年纪,若不是非来不可,老道连会稽山都不想走出半步,人在圈中,自有方圆尺寸,我即可照本心而走。多么的自由乐趣。当年老夫便劝你不要留在洛阳。心中多多少少有点预料到今日的场景啊。”
葛玄的脸色微沉,视线从左慈身上移开,望着那喝着酒不曾开口的背剑道人。
面容与天灵上那一点朱砂一直在变幻颜色的茅肇面无表情地与葛玄直视。
眸子诡异的神采闪烁,这个茅山宗的当代掌门人素来便是以沉默寡言而著称。
“四十年前。你说要归山修炼含玄符箓录,没有一甲子不踏出茅山,为何言不由心?”葛玄凝视着茅肇,淡然道。
茅肇沉默了片刻,这才应道:“在场几个老友,之所以会来到长安,都有着自己的理由,一个不能不来的理由,包括我也一样。这个理由,甚至已经超过了含玄符箓录,所以我不得不来。”
葛玄眼睑微动,摇了摇头道:“那么庸碌的一个人,死前都能够为今天而埋下这么多伏笔。果然,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于吉茅肇左慈三人沉默地望着葛玄,以三敌一,在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输于葛玄,或者说都能够挡住葛玄,葛玄之所以不退去,除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之外,少不得心怀着让他们退去的念头,只是,自己人自知自家事,这一趟长安之行,他们千里迢迢赶来,甚至连修行来放下,岂会如此轻易就放弃。
“葛兄,听小道一句劝,不要掺这一趟浑水。”左慈摇了摇头,手指在茶桌上轻轻拍动。
于吉茅肇同样抱着这个想法望着葛玄,如果不到逼不得已,他们根本就不想与葛玄动手,众人相识一个甲子,人生有多少个一甲子岁月,当初的六人,一人凋零,一人癫狂,曾经的交心好友,也仅仅剩下了四 人。
葛玄的眼睛一一从于吉茅肇左慈的脸上扫过,苦笑道:“就算我退去,难道你们就以为能够诛灭得了董卓么?”
“没有一试,如何知道我等诛杀不了董卓?”茅肇开口道,四人中,以他的杀机最浓,茅山宗便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故而多数的茅山宗弟子都有着不差的武艺傍身,而作为这一甲子的掌门人,茅肇的武艺自然不用多说。
葛玄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小瞧董卓,这几年来,老道与他也算相处得比较融洽,故而知道的内情比你们还多,此人虽然暴戾成性,却颇有智慧,狡兔尚且有三窟,何况此人手中依然掌握着数万的西凉铁骑,莫说尔等只有三人,便是再来三十人也不一定能够穿过重重拦截斩杀董卓而飘然离去啊。”
话落,却见葛玄蓦然起身,茶楼外,有风灌了进来,吹起了他那一头白如雪的头发。
“而且,老道也不想与你们为敌。”
于吉左慈茅肇三人闻言,略有些沉默,豁然起身。
“真要如此顽冥不灵?”于吉后背的桃木剑微微颤抖。
葛玄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有你们的理由,我有我的取舍,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你应该知道,单靠你一人是绝对拦不住我们三人的